“廣心,”褚疏收起笑臉,一臉嚴肅,咳了咳聲,“只要負了你,管他什麼二皇子三皇子。”
“疏兒。”蘇豫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他從正堂往深堂尋周廣心與褚疏,莊蘭的貼身婢女說她們剛走不久,他便追來這邊,恰好聽到褚疏這番言語。
蘇豫是無奈的,褚疏這話並沒錯,她本也是這麼個“我不負人,也不叫人負我”的人,只是這話實在令他慎得慌。
“啊呀,”褚疏挑了挑眉,“被伯逸聽到了。”
蘇豫嗔了她一眼,她拉過周廣心時說的話明顯是擡高了聲音的,分明已察覺到了他的腳步聲。
褚疏別開視線不看蘇豫,周廣心耳根都紅了,他也就未問褚疏那話是何本意,他特意來尋她倆,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同她們講,便問,“疏兒與廣心往哪去?”
“我領阿疏去無待院,你們的住處在那,”周廣心瞄了眼蘇豫,他還是平常模樣,還是問了句,“怎麼了嗎?”
褚疏看了蘇豫一眼,道,“還是到那兒再說吧。”
三人便到了東邊的無待院,路上週廣心介紹說,無待院是特意爲來客準備的院子,平日裏無人住,她父母就喜歡在那兒種些花花草草,久而久之,成了半個小花園。
邁進無待院,褚疏看着院中那棵怕是需四個大漢才能抱住的梧桐樹,不由笑道,“‘鳳凰鳴矣,於彼高嵐;梧桐生矣,於彼朝陽’,以此無待,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爹孃皆喜梧桐,大抵也沒想那麼多。”周廣心解釋道。
“疏兒喜歡斟酌這些字眼,”蘇豫同周廣心笑笑,“不如我們在樹下說吧。”
周廣心點頭,差院前的婢女鋪席設幾,又沏好了茶,三人於是各坐一角,褚疏的位置背靠梧桐樹,她便將席挪了些以便倚着樹幹。
“伊人,伯逸接下來的話與你兄長有關,”蘇豫看着周廣心給褚疏倒茶,“若是有所冒犯,伊人因此嫌惡伯逸與疏兒……”
“我不會的。”周廣心停下動作,搖了搖頭,“豫哥哥,我不是這種人,你與阿疏也不是。”
“廣心不能這麼斷然的,”褚疏接過周廣心手中的茶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阿疏不可這麼講的,”周廣心皺起眉頭,好似有些生氣,“我知道的。”
“好了,疏兒你別逗伊人,”蘇豫見周廣心當真了,便責了褚疏一句,接着道,“伯逸之所以未單獨與疏兒講,一是因伊人與從周兄爲兄妹,總比疏兒與我瞭解他;二是伯逸並不想瞞伊人。”
周廣心眨着眼,心裏打着鼓,蘇豫這話說得嚴肅,她少見他這般模樣。
“難得如此正經,”褚疏呷了口茶,“周廣懷同你說什麼了。”
“從周兄說既然伯逸不對周莊待疏兒的態度好奇,應是知道疏兒的身份了。”蘇豫如是回答。
“我能有什麼身份,”褚疏挑眉,“左右一個破莊子。”
“正是疏兒口中這‘破莊子’,”蘇豫看着褚疏,道,“看來疏兒並不知道千風山莊的地位。”
倒也不至於完全不知道,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多高的地位,褚疏一向糊里糊塗,這種事,她也不好問自己爹孃與兄長。
蘇豫看着褚疏星眸微轉,看來褚疏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後臺有多大,於是道,“千風山莊,江湖第一莊。”
“具體伯逸也不知,伯逸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蘇豫倒了杯茶,“不過千風山莊琅琊顏氏,便是廟堂之上,也是人盡皆知。”
“爲何?”褚疏覺着有些意思,直起身子,她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起‘千風山莊琅琊顏氏’八個字。
“聽聞千風山莊有親衛數萬,可摘天山星、撈水中月。”蘇豫笑得有些狡黠,後頭這句是他編的,不過他確實聽聞千風山莊是以達人願立莊,只要來人敢提,並給出山莊所要求的報酬,定會爲其辦到。
“還有這等事,”褚疏皺了皺眉,她可沒在自家莊子裏見到這麼多人,不過她也沒管過家裏的事,她一直以爲只是同驛站、或是鏢行一般的差事。
“如此,疏兒便也不知‘千里浩然風’了。”蘇豫看着褚疏,她竟一點也不知道。
“什麼意思?”褚疏只聽過“千里快哉風”。
“是江湖上千風山莊的傳說,”蘇豫笑着,“聽聞是因至今仍無人知曉山莊在哪,也因山莊之人浩然正氣。”
褚疏聞言轉頭問周廣心,“廣心知道我家莊子在哪嗎?”
周廣心搖了搖頭,“兒時都是阿疏與婉姨來我們莊上,我從未去過千風山莊。”
“這麼玄乎啊,”褚疏嘖聲,“忽然感覺有些慎得慌。”
“這些雖然都是伯逸聽來的,”蘇豫抿笑,“但決計不是空穴來風。”
“也就是說,”褚疏摸着下巴,眯起了眼,“若是有千風山莊與周莊加持,那廟堂的後事還說不準。”
“伯逸猜想從周兄是這個意思,”蘇豫深吸一口氣,“只是他並不確定阿疏此次去陽州之事是顏氏的意思還是旁人的意思,所以還猜不準千風山莊的意思。”
蘇豫眯着眼,周廣懷問他是否知道千風山莊是什麼莊子,又問他是否知道琅琊顏氏與高陽許氏有些淵源,高陽許氏是世族大家,與天家頗有淵源,周廣懷這意思實在是過於明顯了。
“先前從食廳出來,”褚疏又靠住梧桐樹幹,“廣心的嫂嫂似乎也有話同我說。”
周廣心聞言看向褚疏,她還以爲褚疏沒有發覺。
“我想,大抵是問伯逸與廣心的事,”褚疏朝周廣心笑笑,“或許還是爲那在阮府的妹妹爭取一把。”
蘇豫沒有接話。他早知褚疏世事洞明,卻還是被今日她這幾句話驚到,如同上天俯視大地,風吹草動,只要入了她的眼,皆逃不了。
周廣心抿着脣,她知道褚疏說的是阮嵐,她原先在阮府小住的時候見過,是很好的姑娘。
“所以呢,”褚疏見兩人都不說話了,覺着有些好笑,“伯逸特意來同我介紹千風山莊?”
“伯逸是想告訴疏兒,泥怕是已經沾上了,”蘇豫笑着看了眼褚疏,又轉頭看向周廣心,“也是想伊人有個心理準備。”
周廣心擡眼看着蘇豫。
蘇豫一臉正色,少有的正經模樣,一字一句道,“接下來的路會有些難走,無論父皇賜婚與否,伊人與伯逸都會遇到重重阻礙,不管來自誰,”蘇豫頓了頓:“但只要伊人信伯逸,就不難逾越。”
周廣心點點頭,蘇豫看了她許久,問道:“伊人,你信伯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