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接連見着好幾位故人,”褚疏心裏亂得很,“實在感慨。”
“午後子寬說自皇叔那處尋你過來,今日疏兒應是去見了皇叔,”蘇豫仔細斟酌着,“昨日疏兒說與旻國太子有一面之緣,將才回來又與你那友人提及,疏兒將才是從驛站回來罷。”
“嗯,”褚疏扁起嘴,“早知道,便不急着去還人情了。”
“伯逸約莫知曉疏兒爲何與皇叔識得,”蘇豫記得,洛邑牡丹園得救那年蘇正三十五歲,蘇肇特意微服去了隴西,他隱約記着曾聽得有人嚼舌根說蘇肇是與一民間女子一同去的,那傳聞中的女子,大抵便是褚疏了,她與蘇正應當便是那時識得,“倒不知疏兒與那旻國太子是因何結緣?”
“你記不記得剛識得你那年端午,”褚疏翻了個身趴在榻上,雙手撐着頭,“我便是那時見着的他。”
“那年伯逸隨父皇去了洛河行宮,”蘇豫看着褚疏的腿蕩啊蕩,“伯逸若是沒記錯,疏兒說是去了秭歸罷?”
“伯逸記性真好,那年正是去了秭歸,”褚疏眯着眼睛看着蘇豫,“說來也怪,明明不過那幾天打過幾次照面罷了,今日見着他身邊的人,一個個竟然怪極了我,好似我是個負心人一般。”
“原來是惹上了桃花,”蘇豫笑着看着褚疏,覺着有些意思,褚疏平日裏出遊爲求方便都是麻衣短褐,女作男裝,“旻國太子是個乖戾的,這兩年卻鬱郁消沉,多少也與疏兒有關罷。”
“伯逸莫要給我扣這般大的帽子。”褚疏撤下撐着頭的手,直接將頭埋進軟枕裏,聲音悶悶的,有些惱又有些無奈,“孽緣,真是孽緣。”
蘇豫輕聲笑了,褚疏極少感嘆,竟然還是爲了男女之事,他有些好奇,究竟是哪裏的細節足以讓她這般無奈。
“對了,”好半晌,褚疏忽然將頭擡起來,又騰地坐起來,“今日我同戎公提了提你與廣心的事。”
蘇豫沒想到褚疏動作這般快,他本來還想明日去面見蘇肇時問他有無看自己的書卷,順道將與廣心的事告訴蘇肇,沒想到被褚疏搶了先。
“戎公的反應在我意料之中,”褚疏眨着眼睛,認真得很,“我想,不日他便會問及你母妃你是否有心儀之人,屆時娘娘最好是說一半留一半。”
“說一半留一半?”蘇豫倒有些不明白褚疏這話是何用意。
“便說有,但是不說是誰,”褚疏似笑非笑,“既不能讓戎公太難做,也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蘇豫噙着笑,看着褚疏沒有接話。
“我先前說那荷囊不急,現在想想,還是儘早拿給阮嵐的好,”褚疏思緒極快,“彥頊說阮府孫輩一個與太子要好,一個與三皇子要好,我想,阮家應當是爲太子勢力,若是阮家提及要將阮嵐嫁於你,戎公定會思量太子是不是容不得你。”
蘇豫搖扇的動作緩了緩,“疏兒爲何會這般
“什麼這般以爲?”褚疏不知道蘇豫問她什麼。
“以爲父皇會思量太子是不是容不得伯逸。”蘇豫答道。
“太子字孟延,你字伯逸,你先前說太子是長子,昨日皇后又爲他說話,那便應是嫡長子,既爲嫡長子,又爲何取'孟'字,”褚疏見蘇豫張了張嘴,她伸手隔空攔住,“這裏頭的說道,我並不想知曉,伯逸不需要同我說明,我只是回答伯逸的疑問罷了。”
蘇豫閉了閉眼,褚疏接着道,“這事,太子定然膈應,再加之太子妃之事,我想,戎公應當會更偏伯逸一些。”
蘇豫沒有接話,褚疏將頭靠在膝蓋上看了他許久,兩人四目相對好半晌,蘇豫開口笑道,“伯逸原先只以爲疏兒透徹,竟不想疏兒有此手段。”
“你竟然嫌我有手段,”褚疏柳眉一挑,有些不大高興,“蘇伯逸,若不是爲了你與廣心之事,我會動這個腦子嗎!”
“是伯逸說錯了話,”蘇豫被褚疏忽然的低吼聲驚到,趕忙道,“疏兒聰慧,伯逸一直知曉,伯逸更知曉疏兒不屑於用這些手段的,伯逸很歡喜。”
“你將才是歡喜嗎,”褚疏哼了一聲,“你是當我瞎還是當我聾?”
“伯逸知錯了,”蘇豫起身朝褚疏一揖,偷偷瞥她的神情,她好似沒消氣,便又柔聲喚了句,“疏兒…”
褚疏氣呼呼瞥了蘇豫一眼,他正彎着眼看着她,像個犯了事的孩子,她抿了抿脣,“起來罷。”
“多謝疏兒,”蘇豫趕忙起身,朝褚疏綻出一個笑容,“疏兒回來,真是太好了。”
“這事要是再成不了,那便都怪你,”褚疏瞋了蘇豫一眼,“你聽着了嘛。”
“是。”蘇豫又朝褚疏一揖。
蘇豫心裏歡喜着,卻又夾雜了些旁的情緒。歡喜的是自己能被這樣的褚疏青睞,能在她心裏有這般的分量,她放達透徹,孤傲超然卻從不曾輕看怠慢誰,能讓她使她從來不屑於使的手段,她是當真爲自己與廣心着想。可一想到自己與周廣心婚事有了結果她便會離開昌都,雖不至於再無法相見,但再無法與她談心說話,身邊沒了這樣的知己,他感受過,實在叫人難受。
“大抵還要再宮裏住些時日,”褚疏吹着散在額前的碎髮,“明日怕是一大早便有人來催我回宮。”
“伯逸也是這般想的。”蘇豫收了思緒,換了副笑模樣,他甚至猜到了明日會是誰來接她回宮。
“這纔剛入宮,”褚疏扒拉着指頭,“我就有些煩了。”
“疏兒是父皇邀進宮的,定不會有人爲難,父皇也不會過於束着疏兒,”蘇豫又扇起了扇子,“疏兒這才入宮不過一天,煩什麼?”
“我不想過在陽州時的日子,”褚疏聲音低了下來,好似一口氣憋到了嘴邊,只是沒有嘆出口,“更不喜見那些人的小心翼翼。”
“疏兒,”蘇豫想到午後時褚疏對蘇宥的態度,“你還在惱子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