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嗯。”
陸釧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微笑着看向蘇鑫。
蘇鑫的眉目彎彎的,他跟蘇鈞的氣質有些地方相仿,有些地方卻完全不同。
蘇鈞是六歲時長了腿疾,從此不良於行,經歷過不少的冷嘲熱諷,就連家人也冷落他。他從小就在家族的明爭暗鬥中踽踽生存。然而在這最黑暗的時光裏,他不僅以超乎常人的耐力練就了一身功法,還自學研習了許多書籍。
可以說,他就像是開在低谷中的一朵太陽花,雖然身處低谷,但仍猶如置身雲端。
她看蘇鈞,或許是經歷的磨難太多了,性格神態行爲舉止上也就自然比常人多了許多堅毅和沉着。只要是他認爲值得的事情,他就會毫不遺餘力的去爭取,去努力。
這就是蘇鈞給陸釧的感受,一個如此認真的男人,對人生如此,對親情如此,對愛情亦如此。
蘇鑫則是六歲那年失去了母妃,從此以後跟在張太后身邊,每日小小的他獨自面對張太后那張嚴肅刻板的臉龐,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揣摩人心。
他站在最靠近繁華的至高處,同時也處於最寂寥低沉的深谷。
還有,他跟蘇鈞不同的是,蘇鈞是侯爺,但是蘇鑫的身份卻是皇上。
蘇鑫的性子少了些沉穩,多了些輕浮和陰柔,大概就是因爲他是皇上的原因。當年張太后執政時,有許多東西,不用他竭盡全力去努力,他就可以得到,譬如這皇位,不管他想不想要,張太后是一定要塞給他的。
然而也有許多事情,是他再怎麼努力也得不到的,譬如張太后在時,他永遠無法親政,永遠沒有自由,永遠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當做張太后的墊腳石?好像是這樣。
蘇鑫曾一度迷茫。他想要深深拋棄的,卻是他最無法離開的。
但是,他雖然是皇上,過着錦衣玉食、窮奢極侈的生活,但是他的雙腳,從未穩穩當當的踏過黃天土地。他這雙腳,一隻永遠踏在縹緲的雲端、另一隻永遠踏在罪惡的深淵裏。
就像他本人,反覆無常,是冰與火,善與惡,輕浮與專情,冷血與溫柔的兩個極端……
而他僅有的所有的好,似乎都給了陸釧。
陸釧看着蘇鑫,蘇鑫也在看着陸釧——
這樣一個溫婉的女子,她的爲人處世,永遠能夠拿捏好分寸。
就像是他看到的,其實她心裏還有那個人,但是她的一舉一動仍然讓自己感到無比妥帖、舒心。
她知道在保留自己原則的同時,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她對自己,沒有其他女子的那些故弄玄虛、阿諛奉承、賣弄風騷……
世間少有女子能像她一樣,剛柔並濟,內方而外圓,聰明而謙遜。
蘇鑫眸光更柔,內心無比滿意。他覺得,自己正是需要這樣一個女子。
陸釧被他看得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圈,道:“莫不是一夜之間我又
蘇鑫也跟着在她圓潤的臉上輕輕的捏了一把,滿意的哼了一聲道:“嗯,你的確是又胖了,不過還是胖些的好。”
陸釧不贊同的道:“不行,這樣下去,莫說走路走不動,就連起牀也費事……”
就比如現在。這時候因爲皇上在這裏,幾個老嬤嬤都遠遠的躲開了,她就只能自己起來。
手肘撐着上半身,整個身子笨重的跟背了個大殼的烏龜一樣,蹬了蹬腿兒,這才艱難的爬起來。
一旁的蘇鑫眼眸彎彎的,實在看不過去了,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讓她坐起來。蘇鑫強忍着笑意道:“你每日都這麼起牀麼?”
陸釧低頭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己鼓鼓的肚子,嘆了一口氣道:“好像是最近才這麼累的,每日只想睡覺,怎麼睡都睡不夠。”
蘇鑫臉色微變,緊張的問道:“這樣好麼?要不要請大夫看看?你自己雖然是大夫,但也不曾懷過身子,還是找個千金科大夫看一看妥當。”
陸釧道:“咱們院裏不是有一個,蔣大夫,聽說還是太醫院致仕下來,皇上也許還記得呢!”
蘇鑫點了點頭:“你說蔣清麼?依稀有些印象,不過,那都是很久遠的事了。”
蘇鑫不願沉浸在記憶中。道:“我去叫他來再跟你好好瞧瞧,等確定沒事了,我纔好往回趕。”
陸釧吃了一驚:“皇上很着急麼?”
蘇鑫面色嚴肅的點點頭:“嗯。”
陸釧想了想,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之前她說蘇鑫是一個好皇帝,是真的覺得他是一個好皇帝,沒有哪個皇帝會爲了聽取一個女人的建議而不遠千里、星夜兼程。
陸釧穿好鞋子,將外衣披上,微嗔道:“這些事叫手下來傳就是了,幹甚麼非得親自跑這麼遠。”
蘇鑫忍不住好氣又好笑。他不辭辛苦前來看她,她還要抱怨兩句。旁的妃子估計早就歡天喜地了。
他不知,陸釧是真心的爲他着想,不爲別的,就爲了他是一個好皇帝,或者說是有明君的潛質,陸釧才願意設身處地的爲他着想一切。
他身爲皇上,如此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若陸釧是大臣,恐怕也要參上一本說道說道了。
蘇鑫想起當年的晚宴上,蘇鈞跟陸釧也是如同天下最平凡的福氣那樣交談,那是他所求所慕的。
如今他也得到了。
蘇鑫並不生氣,輕聲道:“又不是常年如此,這不情況特殊麼,朕這次早些回去,將國事處理好了,朕再派人將你好好的接回來,便也不用這樣兩頭跑了。”
陸釧怔了怔,訥訥的點點頭。
蘇鑫笑了笑不說話,外面的老嬤嬤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便在外面說了一句話,等蘇鑫答應後,這才進來伺候兩人梳洗。
梳洗完畢,又將早膳擺了出來。陸釧喫的有些多,蘇鑫也就不急不慢的陪着她。
用罷早膳,蘇鑫又馬不停蹄的叫來蔣清,命令他給陸釧好好的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