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劉希面色如常,不時地轉首看着左右的走卒小販,更是掏出了些銅板買了幾個包子。
似乎是在逛街遊玩。
跟在他身邊的兩個白衣供奉沒有多言,那瘦臉供奉更是接過劉希遞來的包子隨他一道吃了起來。
待手中冒着熱氣的包子喫完,三人也是將那繁花的街市穿過,走到了較爲清冷的府衙前。
在嘉陵城裏有一段光景了,劉希大街小巷也走了不少,卻很少來到府衙堂屋前看上一看。一來是這裏煞氣太重,他頗爲不喜,二來確實也遇不到需要衙門來解決的事情。
在劉希記憶中,有一句話很是印象深刻,‘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他不是否認天底下那些爲民做事的清官,但至少在心裏面不願與當官的打交道。雖然劉希正準備入仕李唐,不過能少費這周折,他還是懶得與這衙門中人處事,不過眼下殺了人,自然是無法選擇,就到那牢獄裏走上一遭,想要他俯首認罪,卻是不可能之事。
還未走到衙門前那被用來鳴冤的大鼓前,便早有守在外面的衙役匆匆的跑進衙門通報去了,不多時,便見身穿紫色官服,頭上未帶官帽雙眼紅腫滿是戾氣的孫行在一羣差役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過來。
瞧了一眼劉希,他臉更加陰沉了,“給本官拿下!”
那些衙役當即提着水火棍便衝了上前,他們在這京兆府裏當差時日久了,見了過形形色色的人與事,自然是人精的很,聽聞大人家的公子被眼前之人所殺,下手還怎麼能輕?
當即數根水火棍朝着劉希的身上砸去,這水火棍底端包有扁鐵,而這幫差役平日裏打砸人行刑早已經使了習慣,力道輕重拿捏活絡,此番打下去便是要劉希跪伏在地,口吐鮮血。
可是棍子還未打到,便齊齊的斷成了兩截,那正全力舞出去的衙役一時間失了平衡,好幾人竟是難以站穩,往着一邊衝去,撞在一起,慘叫聲連連。
似乎,劉希動都未動。
這情形好生的詭異,其餘的差役當即相互望着,不敢上前,那孫行當即明白,眼前之人不同尋常,於是轉首對那兩個供奉道,“怎不將他的修爲廢除!”
這話使得胖臉供奉怒火騰地冒起,先前他便受了內傷,如今再受這孫行不屑一顧的發號施令,在朝廷地位特殊的他哪裏還受得住,冷哼一聲道,“我兄弟二人只是負責將人給帶來,剩下的事情與我等有何干系,莫不成你忘了朝廷的規矩!”
供奉是朝廷用來對付犯下惡貫滿盈之罪的修行之人,地位超然,平日裏備受推崇,但朝廷亦有律令,供奉只負責緝拿格殺匪徒,不得參與朝事。
這便是防止供奉亂政。
胖臉供奉道出這句話,孫行聽得個明白,看着一聲不吭立在遠處的劉希,只覺得心裏的憤恨難抑,若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他定是要提刀上前,千刀萬剮此人以報殺子之仇。
“孫大人,你還是稍安勿躁,此人身份超出你我想象,待我與大供奉稟報之後,再商議定奪吧。”
瘦臉供奉道了一句,與劉希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了,那胖供奉則是憤恨的瞪了孫行一眼,嘴中嘟囔了幾句,便跟了上去。
盯着劉希,孫行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良久一甩衣袍,“給我押到暗牢去!”
所以,他孫行有的是辦法來報殺子之仇。
“大人,暗牢裏面都是要犯,已經沒了空處,您看?”
一差役低聲道了句,那往府衙內走着的孫行惡狠狠的扭頭道,“這點小事無需煩我!”
那差役忙連連點頭,膽戰心驚的走上前,將手心的汗偷偷抹掉,握緊刀柄,眼前這少年郎看上去很是溫和,可不知爲何,他竟不敢上前。
“是去牢獄?那便引路吧。”
正在衙役們束手無策之時,劉希輕聲道了一句,後者鬆了口氣,如卸重負,一人在前面帶路,其餘之人則是怯怕的將他圍在中央,一道朝着衙門後的牢獄行去。
厚重的黑漆門打開之後,一股臭味撲鼻兒來,昏暗的牢舍裏皆是衣衫襤褸的犯人,時不時的有癡笑怒罵聲傳來,想來是野性子還未除去,在此處悶得慌。
走過好幾道的彎曲路,領路的差役在一扇石門前停了下來,回首看了眼劉希,眼中似乎有些同情之色,見劉希朝他望來,又忙轉過頭,拿起石門上的獬豸銅環扣了扣。
不多時,石門打開,掀起的微風晃動了兩邊插着的火把,一滿臉褶子鬚髮皆白的黑衣老頭探出了身子來。
“喬老頭,來新人了,跟那瘋子關在一起。”
說罷,那差役便絲毫不做停留的走了,生怕在牢獄中待久了,會染上洗不掉的晦氣。
“進來吧。”
黑衣老頭看都不看劉希一眼,輕聲道了句,聲音空洞,仿若經歷了風雨滄桑,殘敗不堪的枯藤老樹。
從石門縫中走了進去,劉希微微頷首,“多謝。”
“謝?”
黑衣老頭滿是皺紋的臉裂開了笑容,像那老樹皮子一般,搖了搖頭身子佝僂蹣跚的往前走去,“進了牢獄還說謝,你到是有趣……”
跟在他的身後,劉希走過一條狹窄的小道,牆壁上刻滿了猙獰的畫像,牆上有着孔洞之處,腳下亦有磚塊微微凸起。細細看去,孔洞中是閃着寒光的箭矢之物,而那凸起的磚塊黑衣老頭都是繞了過去,想來也是陷井了。
這暗牢果然名不虛傳,機關重重。
小道盡頭是一段石梯,沿着而下,又是一道石門,黑衣老頭打開石門,順道取下了一邊的火把,“進來吧,能到此處的,都曾經是厲害的人物,可惜了……”
一聲嘆息響起,黑衣老頭不再說話,領着劉希進了石門,裏面暗黑一片,好在他目力過人,倒也能瞧得見四周皆是大石塊砌成的石屋,奇特的是竟有低低的吟書誦讀之聲。
在這場景內,聽在耳中,只讓劉希覺得好生詭異。
“到了,就是這裏了,你這人長得書生樣,與他在一起,恰是有了伴了。”
老頭從腰間一大串鑰匙裏取出一把,打開石屋的門,頓時讀書聲更清晰了,劉希擡首望去,石屋中微弱的油燈下,一青衣人正手捧經卷搖頭晃腦,好不樂乎的道着子乎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