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獨步江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也從來沒想讓你做草原王
    在綠草與天相接之處,一團彤彩正朝着四處蔓延,許久,道道明亮終於衝破了厚實的雲彩,傾灑在裹着露珠的鮮嫩草芽上。

    晨曦如約而至的再度降臨人間,使得光芒充斥在乾坤環宇,似乎要將黑夜中那些不爲人所知的事給趕走個乾乾淨淨。

    又是一個尋常不過的夜晚過去了。

    可茫茫草原卻在這剛剛逝去的夜晚中發生了鉅變,羊角山下焦屍遍野,四處而來的鷹鳥正樂此不疲的尋着喫食,那最後的交戰場所則是成了野狼的樂園。

    天山腳下的汗庭,也已經換了主人,津胡兒正居於汗座之上,聽取族中將領對於追繳其他部落的戰況。

    許久,濃眉緊緊皺着的津胡兒退去了四周之人,負手在寬大的汗王穹廬中來回踱着步子。

    曾經,在陽曲城做着俘虜的時候,在靜坐苦思無所得的時候,津胡兒便會慢慢的來回走動,因爲這樣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

    既然還活着,就會有辦法。

    走了幾個輪迴,津胡兒瞧着穹廬上方的矮榻,雙目中滿是追憶之色,當年父汗便是在那裏,揮斥方遒,談笑間氣吞萬里如虎;那時候他還是稚子玩童,懂不得爭權與奪勢,只是知曉長幼有序,汗位理所當然會由木札特所繼承,而自己也終究做個逍遙快活的賢王。

    可惜身在帝王家又怎麼會有這等盡如人意的事情,陽曲城讓津胡兒明白了一個道理,享受了尋常人難以觸碰的榮華富貴那便是要承受更多的苦難,所以淪爲階下囚的日子裏他倒也沒有過多的自怨自艾,真正令津胡兒改變自幼紮根在心裏的想法卻是見巴爾特一族的落魄困窘,如是乎,一股難言的不甘在他心裏恰是草原上的茵茵綠草抑制不住的瘋長開來。

    所以,纔有今日他津胡兒力挫異己,登上這大汗的寶座,既然上天讓他如願得了這個機會,又怎能白白浪費了去?

    每每想到這裏,津胡兒內心都會涌出莫名的澎湃,哪怕是他再三的努力去平復,對任何人都是面上不加表露,但胸中仍是猶如裝着一隻剛出生的羊崽子,使了勁的胡亂蹦竄着。

    又是深呼吸了幾口氣,津胡兒總算是將思緒給收了回來,靜坐在汗座之上,再度盤算起另一個令他寢食難安的事情。

    該怎番的處理劉希等人?

    從陽曲城潰敗再至今日的草原易主,津胡兒越發的覺得劉希文弱書生的面龐下藏着令人震驚的手段,更有一種恐懼不知何時在他心底蔓延着,猶如狂風般將他那昔日引以爲傲的自負橫掃而去,不留一絲一毫。

    對劉希,他似乎無力抵抗。

    “當真是可惡至極!”

    津胡兒碩大的拳頭在汗座扶手上砸過,雙眼圓瞪滿是兇狠之色,此刻他的心裏再度涌出瞭如火山噴涌翻騰的不甘,曾經這種不甘讓他情願飛蛾撲火,與氣勢兇猛的木札特以及巴旦木爲敵,而如今這不甘讓他再度堅定了決心,除去這令他整日憂心忡忡的顧忌。

    一個舉手間能讓草原變化翻天覆地之人,重新打亂草原的局勢只是意願所爲信手而來的事。

    作爲草原之王的津胡兒,自然是留不得這樣的人存活。

    自然,這番重要的事情津胡兒早也有了謀劃,好在這幾日劉希都未曾出現,讓他更有功夫來好生的準備,眼下萬事已經具備

    正想着,穹廬外碎碎腳步聲傳來,不多時羊皮簾捲起,順卜嶺高瘦的身形走了進來。

    與前幾日相比,順卜嶺的臉頰更加枯槁,仿若在這幾日裏遭受了極大的苦難,即便濃粗的眉頭也變得漸漸稀疏,此時此刻仍是蹙在一起,像是心裏藏着很是重要的事情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整日宛若行在懸崖峭壁之間。

    見到順卜嶺,津胡兒忙走身上前,話語剛要出口,卻又略有緊張的四處張望了一番,少許纔回過神自己身處汗帳之內,並無外人泄露了祕密,可還是壓低了聲音道,“舅父,可是妥了?”

    點了點頭,順卜嶺聲音有些沙啞,“已經交代好了,只要劉希等人前來,科默爾師徒便會出手,如此一來,應該是能擊殺了他們。”

    匈奴人的瓦德西亦有終生悟道侍奉天神之人,他們不問世事,常年盤踞在天山之上,以風爲食以露爲飲,一心只求修成道果。

    科默爾便是巴爾特一族爲數不多的瓦德西。

    瓦德西的神力來自天神,而草原上的人也信奉天神,進山修行的瓦德西無不是發了誓言不再出山,所以順卜嶺能遊說科默爾下山,這等艱辛怕也是常人所不能想象。

    但就算如此,順卜嶺心裏仍有着莫名的不安,哪怕他知曉劉希已經沒了那可怕的修爲。

    深陷紅腫的雙眼閃過一絲憂慮,順卜嶺又是深吸了口氣,連些日子來,也只有這樣才能使得他好受些。

    當然,還有巴爾特一族草原之主的地位。

    “其他諸部可有何反應?”

    聽得這話,津胡兒一聲輕哼,顯然這等事比對付神祕莫測的劉希可是容易得多,“除了土莫昂在殊死抵抗,喀爾喀、納西與科爾切已經歸屬於孩兒,至於平泮等部不過是在觀望,想來也掀不起大浪。”

    順卜嶺微微的點了點頭,眼中自信流露,佝僂的身子也在不經意間挺拔而立,“納西、平泮等部本就是牆頭草,跟隨木札特與巴旦木也只是圖個名利,不過土莫昂乃是木札特的擁躉,對木札特的死定是懷恨在心,但只是大局已定,也確實沒什麼可擔憂之處。”

    說話間,順卜嶺眉頭猛然翹起,話鋒也隨之一轉,語中多了狠戾的之色,“要想坐穩汗位,留西頓一條活路始終是個隱患。”

    汗王努哈爾遺脈共有四子,其中木札特與巴旦木已經被殺,僅存津胡兒與西頓在世。

    西頓雖然只是努哈爾與漢人女子酒後亂性的結果,平日裏也被人瞧不起,甚至連哪日失蹤了都不會有人察覺。

    可是如今情況卻是大不同了,匈奴大亂,極有可能會出現陽奉陰違之輩,中原戰火數千年,時有諸侯借天子之勢而爲己私的事情發生。

    西頓本無罪,只因身在帝王家。

    順卜嶺言語中之意津胡兒豈能是體會不出,對於這個平日裏總是疏忽的幼弟他談不上有幾分兄弟之情,倘若此子真的會影響草原局勢,津胡兒也絕非是矯揉造作之人,定會快刀斬亂麻的除去後患。

    不過這等謀劃亦不能操之過急,否則也容易落他人口舌是非。

    在忙碌與不安中,又是過了兩日,終於,在略帶涼意的晚風吹去酷暑熱意時,一羣帶着面具身後披風輕舞的人來到了天山腳下匈奴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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