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寧國公府,靜謐無聲,往常這個時候樓月卿已經睡了,所以容郅踏入攬月樓二樓時,格外的小心,沒有弄出半點聲響,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曉得她恢復武功後警戒心比以前強了很多,所以剛靠近攬月樓,他便摒着呼吸,悄然進了她的閨房,沒有弄出一點聲響,緩緩坐在她的牀邊。

    她睡得很沉,呼吸聲輕淺有序,絲毫沒有因爲他的到來而有半點異樣。

    靜靜地凝視着她的睡顏許久,容郅不由得想起半個時辰前……

    冥夙把長公主從出生到現在所有能查到的事情都一一稟明瞭,所有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都有了答案。

    十二年前璃國發生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那一年他正好在璃國爲質子,那一年的冬天極爲寒冷,所以璃國北地雪災,冷死了很多人,之後引發瘟疫,疫情蔓延死了近二十萬人,就在這個時候,民間不知爲何流傳着一則謠言,長公主乃天煞孤星,必禍國殃民導致璃國國破人亡,導致民怨沸騰,上了萬民血書奏請處死長公主來安撫天怒。

    貞順帝最是疼愛這個女兒,自然是不可能順遂民意,無奈之下派景陽王護送長公主前往她的封地蜀地,卻在前往蜀地的途中,在不歸崖附近遇上大批刺客,所有的隨行暗衛和禁軍全數被屠,長公主失蹤,璃國皇室因爲這件事情動盪了將近一年,直到長公主被找到,不過很不幸,長公主被尋回後因爲受了刺激失去記憶……

    從那以後,璃國長公主如何的張揚跋扈心思陰鷙狠辣便開始傳遍天下,而蕭正霖本就你愛這個女兒,因爲她失蹤一年,受了很多苦,愧對於她所以更是沒有道理的驕縱袒護她,而蕭正霖也是在那個時候,慢慢的變成了一個性情暴戾的帝王。

    很多事情他一直想不明白,如今,他都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魚目混珠的驚天陰謀。

    她曾經跟他說,她的寒毒是年幼時被人追殺掉入冰湖染上的,當時的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彷彿說的是別人的故事,卻飽含着她死裏逃生的悲痛過往。

    不歸崖底的冰湖,一般人掉下去必死無疑,她沒有死,卻染上了寒毒,而這一場刺殺,顛覆了她的人生,讓她承受了那些原本與她沒有任何牽扯的人生。

    冥夙說了很多,他也知道了很多,本就已經確認了她就是她,可最後冥夙說了一句話,才真正的證實了他所有的猜測。

    冥夙說:“長公主年幼時有一個閨名,叫無憂!”

    無憂……

    這兩個字,勝過所有的巧合。

    他們剛定情不久,她讓他叫她無憂,她說,她從不輕易讓人這般喚她,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她這個名字,他不懂這是爲何,如今他也明白了。

    只是,他難以想象,她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麼,爲何曾經那麼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他記得,初次見她,她還只是一個不足六歲的小姑娘,他被刺客暗殺,差點喪命刀下,她突然出現,刺客跑了,她小跑到他面前,小小的身板蹲在他跟前,稚聲問他:“大哥哥,你沒事吧?”

    他現在仍還記得她當時的樣子,精緻的小臉上,滿滿的都是關心,她的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乾淨透徹。

    後來,她經常偷跑去看他,整天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其實他沒有搭理過她,只是安安靜靜的聽她說話,他並不是討厭她,只是不知道說什麼。

    不過她倒是半點也不氣餒,好幾次來的時候,還從懷裏掏出一些喫的,各種精緻的糕點,笑眯眯讓他喫……

    後來有一次,有人尋來,把她帶了回去,那時候他才知道,她是璃國最受寵愛的的長公主,當時她被抱走的時候,掉了一塊玉佩,上面刻着一個玥字,那是她的名字。

    就這樣一晃差不多一個月,她再也沒有來過,他卻有些不習慣了,一直在等着她再來跟他說話,他在北璃皇宮裏,其實很孤獨,沒有人敢跟他多說話,只是一個月過去了,她再也沒有來,直到有一天,遠處隱隱傳來喧鬧聲,只聽新調來北寒宮照顧他的老嬤嬤說,長公主生辰到了,宮裏正在慶賀。

    第二天她來了,聳拉着腦袋,悶悶不的樣子。

    她悶着聲音說:“父皇不給我來看大哥哥,昨日是我的生辰,我不要生辰禮物,求了父皇好久他才讓

    我來的,大哥哥,以後我不能再來看你了,你要好好的,知道麼?”

    他知道,他是質子,貞順帝不給她與他接觸是有爲她好。

    鬼使神差的,他終於開口跟她說了第一句話,他說:等你長大了,做我的王妃可好?

    並非衝動之言,他是認真的,他想把她留在身邊,那般天真善良的她,若是能一輩子陪着他,那他該一生無憾。

    他以爲她不懂,也以爲她不會答應,可是她卻笑了,彎着眉眼笑眯眯的點頭:“好!”

    當時他只知道她叫蕭璃玥,卻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名字。

    那天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直到兩個月後,璃國北地發生的事情……

    他不曉得,究竟是命運眷顧了他,還是刻意的折磨她,十二年前,他與她相遇在北璃,如今兜兜轉轉,十二年前過去了,她真的來到了他的身邊,成了他摯愛的那個人,他慶幸,他愛上的這個人,竟然是她,而她卻飽受了那麼多折磨和傷痛。

    他怨恨過的,恨上天的不公,讓他自幼就承受了這麼多,生不如死了二十年,可如今,因爲她,他覺得他很幸運,慶幸他能夠擁有她,能夠把她留在身邊,用二十年的傷痛來換取下半生可以與她相守,值得。

    凝視着她靜謐的睡眼,他鬼使神差的,微微傾身上去,在她的脣上,印下一吻。

    她醒了。

    在他的脣離開她的時候,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着他,似有驚訝,又似並不驚訝。

    容郅兩手曾在她兩邊,就這樣近距離凝視着她的眼睛。

    她也與他對視着,靜靜地看着他許久,她才笑着道:“我就說嘛,除了你,還有哪個登徒子敢來我房間,還偷偷親我……”

    容郅看着她,不語。

    她挑挑眉,有些奇怪,伸手將他推開了些,這才緩緩撐着身子坐起來,邊開口問:“你怎麼了?怎麼不……呃……”

    她話沒說完,他忽然伸手,重重的將她摟進懷中,兩條手臂強勁有力的框着她的小身板,似要將她揉進骨血裏一般……

    樓月卿有些無語,不明白他這又是鬧哪樣,現在已經深更半夜了,他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裏又是偷親又是強抱的,又是抽什麼風了?

    動了一動,可是被抱得太緊,她動彈不得,便只好問了:“容郅,你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

    他以前雖然莫名其妙的事情做了不少,可是卻從沒有這樣過。

    “無憂!”他啞聲開口,聲音響在她耳邊,情緒難辨。

    可她卻更篤定了他的反常。

    樓月卿一愣:“怎……怎麼了?”

    他道:“我很開心!”

    樓月卿更覺得古怪了。

    推開了他,擰着眉頭瞅着他,她抽了抽嘴角,半點也沒有看出他現在很開心。

    樓月卿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麼了?夢遊了?”

    他不會真有夢遊的毛病吧?

    容郅聞言,臉色一黑,他就沒指望過這女人不煞風景!

    見他臉變了,她就放心了:“原來沒夢遊啊,嚇死我了!”

    她還在琢磨,他若是真有夢遊的毛病,日後成婚了,要不要弄根繩子晚上把他捆起來,免得……

    容郅嘴角一陣抽搐,很想把她丟出去。

    不過,他倒是沒有讓她知道他爲何來這裏,只是咬牙切齒一句:“孤只是想你了來看看!”

    她既然一直沒有告訴他,便是不想提起這些事情,他也知道那些過往沒什麼好提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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