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弓臉上表情不變，心底暗暗盤算起來。
隨手拾起一根枝條，李長弓在地上劃了一橫。
師出有名，種樹也得有名頭，不能爲了種樹而種樹，就算他的真實目的就是如此，也不能表現出來。不然不是被人當成傻子，就是明擺着告訴別人這裏面有貓膩。
劃第二橫。
這些山頭一般都屬於村集體所有，而老林村地方偏僻，再加上剛剛發生泥石流，價格自然會很低，這算是一點好處。
第三橫。
人手也可以考慮招收老林村村民，反正有九五二七改造樹種，並不需要這些人擁有多高的栽培技術，只要會挖坑，澆水，時不時地照看一下就行了。
李長弓記得方纔他向下望時，清楚看到有很多農田被泥石流覆蓋，眼看着夏收就要來臨，半年的辛苦勞作卻化爲灰燼，這對於務農爲生的老林村村民無疑是一記沉重無比的打擊。
就算有些人的田地沒有被泥石流波及或者靠養殖業爲生，那些農具、耕牛以及雞和豬全都葬身在泥石流之下，老林村今年的日子怕是會極其難熬。
自己來承包這些山頭，無疑是給了老林村村民們一條活路，只是眼下老林村村民們缺衣少食無所居，前期投入必然很大，李長弓也打算做下去，就當是回報社會了。
打定主意，李長弓扔下枝條，直起身拍拍手。
“九戒，且隨爲師下山！”
說這話的時候李長弓中二之氣又犯了，雙手負於背後，覺得自己像武俠小說裏不世出的高人，聞人間苦難飄然而下，解民於倒懸，救民於水火。
比如說七劍下天山。
九戒撓撓腦袋，張口道：“師父，下山喫飯嗎？俺餓了。”
李長弓剛擡腿沒走兩步，聞言險些一個趔趄摔倒，好不容易纔恢復平衡，回過頭沒好氣地瞪了九戒一眼。後者一臉無辜，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下山，兩人直奔救災帳篷區。
帳篷區一片嘈雜的人聲，不斷有人穿梭於其間，醫護人員忙着爲傷員處理傷口，志願者也忙着將一箱箱礦泉水、方便麪搬下貨車，村民大多都是一身極不合身的衣服，一看就是捐的。
老林村村民與外來的人涇渭分明，一眼就能分辨出。
外來的志願者和醫護人員們雖然忙個不停，但臉上生氣勃勃，爲自己所做的事而感到愉快。而老林村村民們臉上剛褪去死裏逃生的慶幸，前路未知的迷茫與傾家資產付之一炬的憂愁又襲上心頭，面對外人的幫助時臉上帶笑，卻也掩不住眉宇之間的慘淡愁雲。
也只有不諳世事的孩子穿着新衣服，拿着好喫的糖果巧克力追逐嬉戲於帳篷之間，在他們看來這比過年還好玩。
“小朋友，等一下。”
隨手抓住一個從身邊跑過的小女孩，李長弓蹲下身子問道：“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們村的村長或是村支書在哪裏嗎？大哥哥找他們有事。”
小女孩大約八九歲，扎着俏皮的馬尾辮，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懷裏抱着只小黃狗，一邊撫摸狗頭一邊細聲細氣地說：“大哥哥，村長是林爺爺，村支書也是林爺爺，你要找的是一個人。”
一般來說，村長是村民自選，一定是本地人；而村支書一般由村黨支部黨員選舉產生，或者由上級黨組織委派，可能是外來人，村長兼村支書說明這人在大林村深得人心。
“那小妹妹，你能帶我去找林爺爺嗎？”
“行，大哥哥你跟我來吧。”小女孩點點頭，轉身帶路向前走去。
出了帳篷區，小女孩一指，“林爺爺就在那
裏。”
李長弓定睛望去，小女孩所指的方向是一處高高的土包，土包上立着一人，看其衣着分明是之前招呼李長弓小心的那名老頭。
小女孩卻向後退了一步，搖搖頭，說：“大哥哥我不要你的糖，該說謝謝的是我們，村子被沖垮之後是大哥哥你們給我們喫給我們住，還給我們看病，我不能再要你的東西。”
說完之後小女孩擺了擺手，說了聲“大哥哥再見”，就轉身向後跑去。
李長弓一愣，笑了笑，沒想到一個小女孩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聽了讓人心裏暖暖的。他不由得開始期待接下來與大林村人的接觸，稚童如此，民風可見一斑。
土包上的老頭側對着李長弓，看其視線方向正是被泥石流掩蓋的村莊原址，老頭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直到李長弓走近。
“大爺。”
老頭轉過頭，瞧了瞧兩人，認出九戒標誌性的身材。
“是你啊，才從山上下來吧，小夥子找我有什麼事？”
“大爺您是老林村的村長兼村支書吧？”
“對，是我，我是林達華。”老頭下意識地伸了伸手，又怕別人嫌棄，收了回去。
“林書記您好，我叫李長弓。”李長弓見狀主動握手道，老頭粗糙的手上滿是老繭，跟過世已久的爺爺一模一樣，這讓他心生親切之感。
“是這樣的。”李長弓指了指剛纔爬上的那座山頭，“我剛剛爬上去看了下，你們這環境還不錯，我想承包下來建一個果園。”
“承包？”林老頭驚詫地看了李長弓一眼，這鬼地方平日裏都沒見有人問，發生了泥石流之後反而還有人說要承包山頭？山上連莊稼都種不活，還環境好？這不睜着眼睛說瞎話嗎。
“對，我打算將老林村附近幾個山頭連成一片，全種上梨樹，把這裏打造爲一個大型的種植產業區。不僅可以改善當地的生態環境，防止泥石流再次發生，而且還能爲老林村人提供就業機會。”李長弓一口氣拋出幾個對林達華和老林村極具誘惑力的“誘餌”。
不誠實、別有用心，林達華第一時間對面前的年輕人下了定語。
誠然，李長弓描述的前景十分美好，放在以前對於老林村來說都極具吸引力，更不用說發生泥石流後全成了窮光蛋，連房子都沒了的老林村人。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能種這一基礎上，否則就是癡人說夢，空畫大餅。
但老林村的這幾座山生態惡化已有些年頭，水土流失多年，只要是個人都知道這裏肯定不適合種果樹，面前這小夥子看其模樣也不像個傻子，恐怕是個騙子。
雖然不知道一貧如洗的大林村還有什麼好騙的，但林達華也不想搭理眼前這個騙子，眼下一堆事壓在身上，還是先想想該怎麼讓全村老少度過這次難關再說。
“這事我不懂，你去鄉里問問，不行就去縣裏問問，總之別來找我。”林老頭冷着臉扔下一番話，下了土包，揹着手走開了。
這什麼情況？李長弓愣在原地，怎麼說了幾句話之後這村長就態度大變了？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遠處貧瘠的山頭映入李長弓的視線，李長弓立即反應過來，自己因爲有氣象控制儀，所以把種樹這事說得輕而易舉，而在林達華看來這些山根本就不適合種植果樹，難怪他突然態度大變，估計是把自己當騙子了。
“失誤失誤。”李長弓頭痛地拍了拍額頭，出師不利，這第一印象太差了，現在連談都談不了了。
此時已臨近中午，帳篷區的人開始生火做飯，幾縷淡淡的炊煙寥寥升起。
瞧見這煙霧，李長弓心裏頓時有了計較，招呼上九戒到帳篷區轉了一圈，然後找了輛回城的車搭車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