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給葉間心頭狠狠灑了把鹽，他透過門縫看見一名女警正拿着相機走向辦公電腦，那表情就好像看到對方在自己跟前燒人民幣一樣難受，因爲她刪的不是照片，是錢呀，紅通通的錢呀！他在心裏把肖遇狠狠罵了百八十遍，等對方轉過身來時，他硬擠出一幅咬牙切齒的笑容，就差豎起中指了。
肖遇沒興趣理會他怪模怪樣的表情，把相機放桌上推過去：“你先回去吧，有事我會再聯絡你。”
葉間急急忙忙打開存儲，不出所料，裏面連照片渣渣都不剩，他擡頭生無可戀的看着肖遇：“你們當警察的有沒有人性呀，這可是我辛苦一禮拜的成果，剩下這大半個月我就指着它活了，你是不是想讓我餓死在大街上？”
肖遇收拾起口供本，淡定的說道：“你可以留在這裏多喝幾杯茶。”
葉間本來還有一肚子苦水要倒，全部被這句話給堵了回去，他吞吞口水，拿起相機頭也不回離開審訊室，生怕再晚一步就真要被留下來喝整夜的茶。高志尚正從門外走進，與他撞了個正着，奇怪地問道：“這人怎麼了？他錄完口供了嗎？”
“肖隊親自錄的！”同事鄒成哲湊過來說道。
“怪不得一臉見鬼似的表情。”高志尚與他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一臉心知肚明的表情。肖遇從審訊室走出來，高志尚趕忙換上笑容，上前說道：“肖隊，死者的身份已經查清楚了。她叫袁思，是一名時裝模特，兩個月月前剛簽約了某女裝品牌的代理，今天是約定好的拍攝日期，攝影工作室在百盛大廈十二樓，負責人叫陳泰。”
“去現場看過嗎？”肖遇問道。
“去了，攝影棚外面是個陽臺，直通逃生樓梯，防火門有被推動過的痕跡，我們從上面採集到兩枚新鮮的指紋，已經和其他物證一起送到技偵科了。”高志尚說道，“根據我們調查，死者是從十三樓墜下的，現場沒有發現遺書，他殺的可能性比較大。”
“調查她的社交圈，給當時出現在攝影棚裏的人錄一份詳細口供。”肖遇把手裏的口供本遞給他，“還有，去查查這個人的住址。”
“葉間？”高志尚看了眼上面的名字，“肖隊，你覺得他很可疑？”
“不，但他的消息對我們很重要。”肖遇很在意他提到的那個僱主，雖然還沒有證據表明對方就跟這樁命案有關，但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都不能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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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後半夜了，馬路上車輛稀少，葉間垂頭喪氣的走在路燈下，兩條腿跟灌鉛般沉重，只要一想到白白沒了二千多塊錢，他這心口就瓦涼瓦涼，感覺人生一片灰暗。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忙活一星期的成果呀，之前還收了對方五百訂金……不對，這麼說連那
五百塊錢都要退給人家了？
葉間本來就千瘡百孔的心又被狠狠紮了一刀，他有氣無力的在路邊花壇坐下，掏出錢包望了一眼，幾枚鋼鏰可憐巴巴地躺在裏面，在路燈下閃着光。他被打擊的不輕，垂頭重重嘆了口氣，視線落在相機上，百無聊賴地舉起來，透過鏡頭看向馬路對面。
葉間習慣性按下快門，咔嚓一聲定格了這個畫面，對面那兩個人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男人走得飛快，女孩一路小跑跟在他後面，吉它在背後一甩一甩的，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現在的人呀，有錢的追求情懷，有女朋友的想要自由，有什麼就偏偏不珍惜什麼，能給他這種沒錢的單身狗留條活路嗎？
葉間又是一聲嘆氣，站起來晃晃悠悠往家裏走去。
他住在一幢非常老式的小區，路燈年久失修，整片地方都是黑漆漆的，草叢裏冷不丁就會竄出一隻野貓，淒厲的叫聲能把人嚇得原地一跳，垃圾到處都是，還得隨時當心地上的狗屎，不過看在房租的份上，葉間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不就是環境差一點嗎，哪有錢重要啊！
這種老式小區每棟樓只有七層，連部電梯都沒有，爲了能多省點錢，葉間還特地租了頂層，冬天寒風瑟瑟，夏天熱得像烤爐，要非說有什麼優點，那就是免費贈送了一個大陽臺。樓道里的感應燈早就壞了，外面街道上的燈光透過採光窗灑進來，照出牆壁上密密麻麻猶如蜘蛛網一般的電線，要是哪裏冒點火星出來，保管轉眼之間就能燒成一片。
葉間早就習慣了，反正只要房租夠便宜就行，其他都不是事！頂層只有他一家住戶，他在門口掛了塊牌子，上面用毛筆寫着幾個大字——無所不能偵探所。製作這塊招牌，他幾乎沒花錢，木板是樓底下撿的，把毛刺磨掉，塗上點漆，大筆一揮，往門口那麼一掛，這黑咕隆咚的地方就成了他的偵探事務所。
這看着雖然有點寒酸，但省錢啊，所以葉間還是對自己的手工作品非常滿意，進進出出看久了，他是越來越覺得這塊招牌跟這棟掉灰的老樓有種相得益彰的美，現在不都講究還璞歸真嗎，這多純粹多大自然呀！
他擰開鑰匙走進去，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上網搜索可以恢復相機內存的方法，忙活到凌晨三點到，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泄氣的靠在椅子上，想着要怎麼向僱主解釋，電腦彈出一條信息框，大標題清清楚楚寫着“嫩模袁思墜樓死亡”。他點開鏈接掃了一眼，配圖裏的女孩妝容精緻，口紅鮮豔，眼睛穿過屏幕直勾勾盯着他。
葉間腦海裏浮現那具摔在表演臺上的屍體，扭曲的四肢，迸裂的腦漿，好像就近在眼前。他猛得回過神，晃了晃酸漲的腦袋，準備關掉電腦，就在伸出手的時候，他看見圖片裏那個人，緩緩揚起嘴角，向他露出僵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