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場的音樂聲漸漸消失,他們的腳步匆忙而快速,肖遇沒有超過她,而她也沒有慌不擇路。弄堂已到盡頭,肖遇看見那棟熟悉的舊樓,原來還有這裏還有這樣一條不易被人察覺的捷徑。前面的人已經停下腳步,她轉過身擡頭看向肖遇,壓的很低的帽沿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但依舊可以辨識出她的長相。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向肖遇緩緩伸出手,掌心裏赫然是一串新舊不一的鑰匙。
肖遇吃了一驚,這顯然就是舊樓裏的鑰匙,但它一直是由邵臺坤保管的,現在怎麼會出現在陸瑤手裏?
“我只能做到這裏,接下來的事就拜託你了。”陸瑤的聲音很低,卻在風中清晰的傳來。
“多謝。”肖遇接過鑰匙,真誠的說。
“別放過他們。”陸瑤咬牙說道。
“你放心。”肖遇說。陸瑤如釋重負般深深吸了口氣,拉了拉帽沿,快步從這條弄堂離開。舊樓就在前面,鐵門緊鎖着,可以看見院子裏那些在風中搖晃的樹木,陰影滿地,無形中透出一股壓抑。肖遇把鑰匙插進那把碩大的銅鎖裏,咔啦一聲,鐵門應聲而開,他一步一步走進去,發現這裏比以前更加安靜,沒有一名工作人員,那些孩子呢,他們去了哪裏?
肖遇走上二樓,來到先前見到落葉的那間屋子,他打開門,裏面什麼都沒有,被鋪凌亂的堆在牀上,瀰漫着一股刺鼻的藥水味。他在周圍找了一圈沒發現異常,又打開旁邊幾間,裏面情況基本一樣,所有人都像消失了一樣。
看來孟嫺珍早有準備,把這些孩子都轉移了,但如果帶回原來的宿舍更容易被人察覺,究竟什麼地方,纔是最讓孟嫺珍放心的?
肖遇想到了一樓那一排堆滿雜物的房間,上次孟嫺珍就極力阻止他走進去,裏面會有什麼?
他重新來到一樓,那一排屋子全都緊鎖着,肖遇一間一間從窗邊經過,裏面黑漆漆的,連窗戶都被那些雜物堆得嚴嚴實實,只透過一些零散的光。肖遇停在一間屋子前,準備用鑰匙打開它,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暗吃一驚,回頭才發現是高志尚帶着幾名同事趕過來。
“前面怎麼樣?”肖遇問道。
“成哲在盯着,不過孟嫺珍已經察覺到我們的舉動,她可能很快就會趕過來。隊長,有什麼發現沒有?”高志尚是一路跑過來的,氣喘吁吁的說。
“孩子都不見了。”肖遇發現自己低估了孟嫺珍,這個人遠比自己所想的要老奸巨滑。
“邵臺坤一直沒有出現在活動現場,會不會是他把孩子給帶走了?”高志尚猜測道。
“這麼多人不管帶去哪裏都目標太大,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些孩子應該還在這裏。”肖遇打量着周圍說。
“還在這裏?”高志尚吃了一驚,“但這麼多孩子聚集在一起,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吧。”
“讓人安靜的方法有很多。”肖遇相信孟嫺珍任何事情都做得出來,“我懷疑這棟樓有地下室。”
高志尚頓時眼前一亮:“我想起來了!之前我們在外邊檢查的時候,就發現這棟樓偏高,沒準就是這樣!”
肖遇不再說話,他把鑰匙插進門裏,鎖眼轉動,發出清脆的聲響,木門吱嘎一聲被推開,露出裏面亂遭遭的雜物。光線很暗,天花板垂下來的電線已經沒有了燈泡,東西隨意堆放,似乎連進去的路都沒有。肖遇示意高志尚用手機照明,如果這些屋子真的極少有人走動,那麼地面應該會積上厚厚一層灰塵,但這裏卻比想像中要乾淨很多,而從這些雜物擺方的位置來看,似乎曾多少次移動過。
“把它們搬開看看。”肖遇說道。
兩名民警上前幫忙,這時孟嫺珍的聲音從後面響起:“肖隊長怎麼還對這些破爛感興趣?”
肖遇料到孟嫺珍會出現,他示意他們繼續,不慌不亂的說道:“我們剛剛接到線報,有人稱曾在這裏看見過失蹤案裏的受害者,職責所在,還請孟院長諒解。”
“肖隊長真會說笑,這裏是福利院,怎麼會跟失蹤案有
“我也有一件事很奇怪,”肖遇不回答她,反問道,“活動之前孟院長說孩子們都已經被妥善安排好,但現在這裏一個人都沒有,這又是怎麼回事?”
孟嫺珍也顯得很驚奇:“咦?房間裏沒有人嗎?這件事是臺坤去辦的,我一直很信任他,就沒怎麼過問,可能是他覺得這個地方不夠安全,把孩子暫時移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你是福利院的院長,難道他可以不經你的同意就帶走孩子?”肖遇冷笑的說。
“這個肖隊長就有所不知了,臺坤也是福利院的重要負責人,我和他的職責是等同的,只不是負責的事不同,他如果覺得轉移孩子更好,完全可以這樣做,他有這個權利。”孟嫺珍淡定的說,“不過肖隊長帶這麼多人過來,不知道有沒有搜查證?”
“這不是搜查,而是調查,只要存在疑點,警方就有調查取證的權利。”肖遇寸步不讓。跟在孟嫺珍後面的那些人忍耐不住了,一個身形矮壯的中年男人說道:“那你們也總得講究證據吧,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時間跑這兒調查,你這不是純心想爲難福利院嗎?”
“就是啊,你們是政府部門,權利再大,那也不能仗勢欺人,外頭這麼多孩子在呢,你們這樣大張旗鼓的,也不怕嚇到他們!”另一個稍年輕點的男人附和道。不滿聲此起彼伏,這些人都是有些背景的,說出來的話句句針鋒相對,高志尚聽得滿頭大汗,不知該怎麼解釋。肖遇卻在那片指責聲中不爲所動,等他們說罵了,安靜了,他纔開口道:“諸位如果有不滿,可以去找任何部門投訴,而我今天要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止。”
“這是當警察的態度嗎!你這是在故意刁難福利院!”那些人指着他氣憤說道。
肖遇不爲所動,示意民警繼續把東西挪開,孟嫺珍上前幾步,說道:“大家別責怪肖隊長了,我相信他也有他的苦衷,我們福利院是清白的,絕不會跟失蹤案扯上關係,他既然要查,就讓他查吧。”
“孟院長,你真是太好說話了,這要是換成我,肯定得他們沒完!”那個中年男人說道。
“這哪是什麼苦衷,我看就是他破不了案子,怕上頭怪罪,纔想先隨便找點理由搪塞過去,好拖延時間。”
“還警察呢,跟地痞流氓有什麼區別!”
“記者還在外面,我現在就去把他們喊過來,把你們全都曝光!”
在一句句的指責中,肖遇依舊站在門口,神情冷漠而堅決,他知道如果這次沒有查到線索,等待他的將是非常嚴重的後果,或許還會因此被停職重罰,但這件事他必須要做,哪怕壓上自己的全部。
屋子裏的雜物都被清理出來堆在院子裏,空蕩蕩的房間出現在眼前,然而這裏還是什麼都沒有。孟嫺珍走過來說道:“肖隊長髮現了什麼?”
白色斑駁的牆壁,顏色陳舊的窗簾,佈滿蛛網的電線,不管從哪一點來看,這都是一間被荒廢了很久的屋子。地面墊着方形地磚,有的已經開裂,幾縷光線透過窗簾空隙照進來,光源處可以看見浮動的灰塵,孟嫺珍看着肖遇眉頭皺眉的表情,嘆氣一聲說:“我明白肖隊長着急破案的心情,但凡事都要講究憑據,我們福利院多年一業直致力於孤兒救助,從來沒有做過分任何違法的事,希望肖隊長能夠明白。”
肖遇走進屋裏,他的腳步踩在地磚上,發現輕微的啪啪聲,他看得很清楚,這裏面,確實沒有任何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是他的感覺錯了嗎?
不,這棟樓一定有古怪。
他緩緩走着,一步又一步,許多雙眼睛在門外注視着他,有高志尚的期待,有孟嫺珍的鎮定,有她身後那幾個人的嘲諷,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仍在走着,這裏這樣安靜,似乎只剩下他走路的聲音,然而就在這靜寂中,突然響起另一陣腳步聲。
嗒、嗒、嗒——
它沉悶的傳來,彷彿很遠,又彷彿很近。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不約而同都在尋找這聲音的來源,院子裏,樓道上,都看不見半個人影。
像來自另一個空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