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後,十來個身騎異獸的力士或前或後,緊密跟隨,好似監視一般,並不打算放寧凡一行在百花峯地界自由行動。
百花峯千里之內,更是每行數裏,都能見到修士巡守盤查,防備之嚴密,讓人深信百花峯戒嚴一事,並非兒戲。
寧凡倒也沒打算在此地亂闖,而是沿着此地馳道,駕車直奔百花峯主峯,若他感知無誤,歐陽暖和葬月應該就在主峯之上。
中州五帝之中,百花帝是最不喜歡參與俗務的仙帝。又因此帝千年之前進入十級兇域尋藥時,被數頭仙帝級屍魔圍攻重傷,閉關療養至今,使得百花峯領地範圍內,長年處於戒嚴狀態,並不容外界修士踏入的。
若無多蘭跟隨,寧凡想進入戒嚴的百花峯,怕是要費一番周折的。
關於百花帝的坊間傳聞,寧凡聽說過一些,此刻聯想起葬月等人的留言,不由得有了猜測:葬月似乎是要帶歐陽暖去救一箇舊友,以她仙帝身份,稱得上朋友的,不可能是庸人…或許,葬月的舊友就是這百花大帝…
若真是如此,百花峯便不算敵對了,而是朋友。
只是這些百花修士的態度,火藥味未免也太濃。一路上,寧凡遇到不少百花修士,一個個看他的眼神,皆帶着毫不掩飾的敵意。
倒不是敵視寧凡外修的身份,目前爲止,外修身份尚沒有暴露出來。之所以會被敵視,實則是受到了遷怒。
這些百花人真正敵視的,是多蘭!而寧凡,則被當成了多蘭的車伕,自然不會得到好臉色的…
“這個車伕好生厲害,我的神念還未靠近他一丈之內,就被直接彈開了!”
“哼!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成了多蘭賤婢的走狗!”
“…我損耗心神,以祕術探這車伕修爲,竟無法看破其深淺,此人起碼是舍空修士,甚至可能更高!”
“舍空又如何!不值一提!話說這賤婢只帶個舍空僕從,就敢來我百花峯,膽子不小啊,說不得要讓她好看!”
沿路遇到的一些百花修士,皆如此議論着,更有人摩拳擦掌,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想對多蘭出手,卻又顧忌重重,瞻前顧後,最終咬牙放棄。
多蘭十分忐忑,她被人罵來罵去也就罷了,可寧凡是魔頭中的魔頭,被人當成車伕罵成走狗,可千萬不要動怒啊。
她不敢真把寧凡當成車伕使喚,索性和寧凡一道坐着車外,陪同寧凡駕車,表面上還得維持高冷姿態,宛如此車主人,內心卻得小心翼翼觀察寧凡的表情。見寧凡眉頭越皺越深,頓時內心一沉,寧前輩該不是忍不了,真的動怒了,要和這些百花修士動手吧…
忐忑,忐忑,忐忑…
這裏可是仙帝領地,貿然動手,是會喫大虧的…
“你和百花峯有仇?”寧凡忽然傳音問道。
“算是有一些過節吧,我的父親,也就是前代楚烈帝,曾強闖百花峯,血洗此地…”多蘭一詫,小心答道。
“血洗麼…”寧凡微微凜然,可以想象出這簡單一句的背後,有何等滔天殺戮,血腥味道撲面而來。
前代楚烈血洗百花峯!也難怪這些百花修士如此仇視多蘭了…
“有這層因果在,你入百花峯,怕是風險不小。若早知此事,我該把你留在外面的。”寧凡皺眉道。
多蘭不安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一些,眼角有了笑意,“其實我也不想來這個地方,只是若沒有晚輩跟隨,前輩想在戒嚴時期進入百花峯,可不會那麼容易。前輩大可放心,晚輩的安全不是問題,我是楚烈一脈聖女,這些人便是再記恨我,也不敢公然害我性命的,畢竟殺害聖山聖女,乃是重罪,這些人最多也只會刁難一二吧。”
自父親死後,她一個孤女喫過的苦、受過的委屈還少了麼?一些刁難而已,她坦然受之,內心早已堅不可摧。若能爲前輩出些力,受些刁難也不算什麼。不知爲何,如今的她對寧凡的懼怕越來越少,隱隱的,還希望幫助到寧凡…
寧凡微微沉默,許久才道。
“就算你不幫我,我也有自信能夠進入此地的。說起來,我於你無恩有仇,你沒有必要爲我做到這種地步。”
以他的閱歷,如何感覺不出這些日子的相處,多蘭對他的情感有了少許變化。不再那麼怕他,甚至有了親近,距離喜歡仍有距離,卻已有了萌芽。
但這種感情實則只是一種錯誤認知罷了。無恩有仇,再沒有更簡潔的詞彙,能形容他與多蘭的關係了。
他殺了多蘭的師兄皮雄,他強迫多蘭爲鎖魂奴,這纔是事實。只因爲他順手救過多蘭兩次,略施恩惠,只因爲他偶爾給予多蘭一些和顏悅色,便讓多蘭受寵若驚,以至於動了好感,那麼這好感,是錯。
“無恩有仇麼…”多蘭眼中的明亮漸漸暗淡,微微咬脣,俏臉有些發白。她怎就忘了,寧凡是她的仇人。
她雖對師兄皮雄好感寥寥,但,皮雄畢竟也是楚烈門徒啊,卻死在寧前輩手中。寧前輩是楚烈的敵人,她不可以對寧前輩有好感的。更何況,寧前輩是一個外修,更是挾持聖山聖女的狂徒…
唯有內心脆弱之人,纔會對仇人一點小恩小惠,心生好感,心生依賴…她是否有些太過依賴寧凡的保護了?她還是她麼,還是那個孤身一人走到今日的沒落聖女麼?
她怎能對挾持她的兇徒心生好感,呵呵,前輩教訓的是,這是錯的,是錯的…
“其實就算不爲幫助前輩,我也想挑個時間,再來一趟百花峯的,上一次來還是和爹爹一起,距離現在,已經很多年了呢…前輩不用覺得此事虧欠晚輩什麼,若因晚輩之事,在百花峯惹了麻煩,前輩也不必有任何擔心,晚輩自會設法應對百花峯的刁難,絕不給前輩添麻煩。”多蘭聲音更加恭敬,恭敬地仿若疏離,仿若強行將那對於寧凡的一絲好感,生生掐滅。
卻又好似在這一刻,她的心境修爲,有了明顯提升,道心更加堅牢。
然而原本頗爲和諧的旅行氣氛,終於還是因此有了沉默。
寧凡知道,多蘭明白他的意思了,不會再對他報以親近,已從內心之中,強行擺正了二人身份。
主人與鎖魂奴的身份,外修與大卑修的身份,敵人與敵人的身份,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無恩有仇,確實是無恩有仇啊。
故意讓鎖魂奴疏遠自己…寧凡暗暗嘆息,自己這算是日行一善麼?不想讓此女在錯誤的道路泥足深陷,不想讓此女迷失本心,因一些小恩小惠而真正有了奴心,卑微迎合主人…這纔是寧凡故意拉開二人距離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