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孟靈湘的臉，熱風捲揚起她的秀髮。她定定站在哪裏，看着在明亮刺眼的火光中變得影影綽綽的祠堂的輪廓，想到的卻是孟傾雪那張憤怒而不甘的臉。
貪慾，果然是毀滅人性的惡魔。
要是梅姨娘和孟傾雪知足一些，她們母女倆還好端端的生活在將軍府中，何至於落到這樣的地步？
她想要救孟傾雪的，可是她親手把活命的機會推走了。
孟靈湘幽幽嘆了一口氣。
“走水了！走水了！”
身後的傳來驚惶的尖叫聲。
祠堂到底還得距離別的院子太遠了些，都快被燒成空架子才被人發現。
“鐺鐺鐺鐺——”銅鑼被敲響。
“走水了，是祠堂的方向！”
“快快快，拿上水龍，快去祠堂救火！”
亂糟糟的呼喊聲，腳步聲越來越近。
孟靈湘似乎還聽到了孟大將軍帶着驚惶的怒吼聲：“湘兒，湘兒還在裏面！快快，快去救火，救火！”
畢竟是父女連心、血濃於水，孟大將軍雖然惱怒她丟了將軍府的臉面，罰她跪祠堂、抄《女誡》。可在這樣的生死攸關的時刻，和女兒的性命想不起來，臉面這種東西又算什麼？
孟靈湘的眼眶有些發熱，她擡頭看着被燒紅的天空，重新垂下眼簾時，眼中的水光彷彿以及被灼熱的空氣給蒸發了。
紛亂的腳步聲、呼喊聲離她越來越近了。
她轉身躲進了祠堂前甬道旁的松柏樹叢之中。
“湘兒，湘兒——”她剛剛躲好，孟長遠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甬道的另一邊。他身負武功，腳程是最快的，所以來的比拖了水龍準備救火的護衛、家丁和奴僕們要早。
看着被燒得劈啪作響的祠堂，孟大將軍目呲欲裂，他臉上的肌肉一陣陣的抖動，隨後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湘兒，湘兒——你聽到父親的話了嗎？回答父親一聲啊！”
他的喊聲如同失去幼雛的孤鳥，悲愴得讓人聞之也不禁紅了眼眶。
孟靈湘的腳動了一下，剛要走出去。
就聽到跟在孟長遠隨後追來的隨從的聲音。“將軍，將軍，您不能進去！火太大了——”
“湘兒，我的湘兒，我的湘兒還在裏面……”
孟靈湘偷偷探頭去看，只見孟長遠正努力掙開隨從的攔阻往火海里面闖。
“來人，快來人，攔住將軍！”隨從攔不住他，只得向隨後趕來給護衛求助。
“將軍，將軍，您不能以身犯險——”護衛們一擁而上，把孟長遠圍了起來。
“你們敢攔我？”孟長遠的聲音充滿了戾氣。
若是平時，這些護衛當然不敢攔阻孟長遠，可現在不同。如果不攔住他，他就要往火海中撲。這怎麼能行？孟大將軍肩負保家衛國的重任，怎麼能以身犯險？
就算是事後把罰，這些護衛也絕對
不會讓孟長遠接近火海一步。
隨後趕來的僕人們都愣住了，看看燃燒的祠堂，再看看絕望的孟大將軍，滿臉惶然和驚懼。
小姐！剛剛清醒的小姐，就這樣被燒死了嗎？
第六十四章、離去
看着燒得“劈啪”作響的祠堂，影影綽綽明滅噴薄的火光中，除了一根根相繼倒塌的巨大木柱和不斷掉落下來的橫樑，哪裏有半個人影？
火太大了，好像空氣也跟着燃燒了起來。
從護衛們擡着的水龍里噴出的水，以及家丁僕婦們一盤盤潑去的水，還沒等接觸到火焰就發出“呲呲”的聲音，化成一股股帶着熱汽的白煙，蒸發在空氣中。
“湘兒，湘兒——”孟長遠好像沒有聽到護衛的僕人們的話一般，額頭上和脖子上青筋凸起，像個困獸一般掙扎着要衝到火海里。
拉住他、抱着他的人哪裏敢鬆手。
大家都知道，這個時候讓將軍衝進去，能讓他帶出來的也不過是一具毫無生機的焦骨而已，更有可能的是——連將軍都會搭進去。
這個府裏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不是依附着孟大將軍生存，怎麼可能讓他出事。
孟長遠已經快要失去理智，碩大的拳頭一拳一拳砸在膽敢攔阻他的人身上，踢踹的腳上也毫不節省力氣。
人在瀕臨崩潰邊緣的時候，已經不記得自己的一身武功，只本能的用蠻力來掙脫束縛。
就說如此，孟大將軍的蠻力也沒有幾個人是經受得住的。攔阻他的護衛們嘴角都溢出了紅色的血跡，一看就知道被打得內傷不輕，可沒有一個人是放開手的。每一個人都咬緊牙關，死也要把孟長遠攔在這裏。
“將軍，將軍——”年長的僕人都跪了下來，痛哭流涕地不停給孟長遠磕頭。“將軍，您千萬不能衝動啊！小姐不在了，她的在天之靈看到您這樣也不會安心的！”
“將軍保重啊！”
“將軍節哀——”
……
各種各樣的勸慰之詞此起彼伏，最笨不會說話的只知道“咚咚”地磕着頭，嘴巴里發出痛苦的“嗚嗚”聲。
熊熊燃燒的祠堂前，一旁哀痛和愁雲慘霧。
孟靈湘躲在樹叢裏看着這一切，幾次想出去告訴孟長遠自己沒有死，可腳下卻像生根一樣沒有辦法挪動半步。
所有人都以爲她死了，就說是奮力掙扎着要撲倒火海里的孟大將軍心裏其實也知道，他這個好不容易纔清醒過來的女兒已經喪生火海之中。
之所以奮力掙扎，只不過是發泄內心的悔恨和悲愴而已。
孟靈湘看着他瘋狂的樣子，心裏並不是不動容的。可是，她同時也明白，這是她的機會。
錯過了以後可能不會再有的好機會。
她想離開！她想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裏，而不是被一直困足在將軍府，在京城的風雲軌跡已經勾心鬥角之中。
這次莫北霄的提親更讓她對自由的嚮往和渴望更加迫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