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啊,家裏住在南區的時候,有個鄰居最愛唱的就是戲曲。
小時候,跟着那個阿姨咿咿呀呀的也鬧過那麼一段日子。
那應當算得上是她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無憂無慮,每天都跟野孩子一樣到處瘋跑。
等到了江城天慢慢變得有錢了,她反而不快樂了。
她的母親也不快樂,每天眉間的愁緒總是遮掩不住。
等着年紀慢慢長大,那段日子就變成了遙遠的回憶,久遠到,她每每思憶起,都像是上輩子的事。
經紀人刻意幫她找了京劇大師幫她惡補,從身段到動作,從唱腔到咬詞都考究的不得了。
江唸白每天光是練習,都覺得腰痠背疼,腿抽筋。
雖然很累,但是她感覺每天過的特別充實。
這次鋌而走險,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個出其不意的結果,成功突圍。
這天,江唸白照樣在跟着練習,休息的時候,看到莫子辰站在休息室門外。
她微愣,看到莫子辰似乎是想讓她出去,她才擱下了礦泉水瓶子,爬起了身,挪步出去。
莫子辰就站在走廊邊,指縫間還夾着尚未燃盡的香菸。
煙霧縹緲,從他口中吐露出來的縷縷白煙,模糊了眉眼。
“總監,您找我有事嗎?”
“排練的怎麼樣了?”
“還行吧”
聞言,莫子辰看了她一眼,“江唸白,我是真不懂季北喜歡你什麼。”
“我也不懂”江唸白笑了笑,“我也不明白他爲什麼偏偏喜歡上我這麼一個糟糕的人,我明明一無是處,不是嗎?”
他本是想來貶低江唸白一番,結果現在她自嘲的一陣搶白,莫子辰反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是個好苗子,所以我想捧你,不過你私底下的作風,真讓人看不起。”
“莫總監是不是管得太寬了?我私底下好也罷,不好也罷,都與你無關,即便是你爲了你的好友來出氣,也無權對我的事指手畫腳。”
“我不需要你來評判我的人生,季北那裏,是我對不住他,但我總歸是早就與他說清楚了的。”江唸白心底也鬱着口氣。
她知道自己虧欠了季北的太多,可能窮其一生都還不清,可這也不需要一個自以爲是的外人來批判她做的是對還是錯。
“我就算是罪惡滔天,那也輪不着莫總監來指責。”
“錯了便錯了,我不爲自己辯解,如果今天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季北,那我會欣然接受對方的指責,因爲那是我欠他的,那是理所應當,可你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見江唸白動怒,莫子辰冷笑了一聲,“你還不知道季北現在的情況?”
“他病着這麼嚴重,也不願意告訴你,怕給你添麻煩,你呢?只顧着一個耍了你的前任未婚夫。”莫子辰說,“一個狼心一個狗肺,倒也般配。”
“你們在一起是天作之合,也省得去禍害了其他人。”
“他病了?”江唸白愣了愣。
莫子辰眼底的譏誚不減,“是,他病了,我估摸着,他就算死了,你可能也不會在意。”
“……”江唸白欠着季北的,她記得。
所以面對季北時,她總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那是愧疚,那是感謝,獨獨不是季北索要的愛情。
她這麼不堪的一個人,憑什麼能夠獲得一個男人赤忱的感情?
本以爲江唸白會跟他打聽季北的情況,會詢問季北現在在哪兒,哪成想,她只是低低應了句,“我知道了。”
見她轉身就走,莫子辰將菸屁股扔到了地上,用鞋子碾了碾。
“江唸白!你就這麼不在乎他的死活嗎?”
“我不是醫生,他病了,找我有何用?”
身後傳來莫子辰的冷嘲,“好好好,你這個女人倒真真是冷血無情的很!”
“……”
“是塊石頭也能捂熱,是塊堅冰也能融化了,像你這種無心的人,活該被人糟蹋,活該沒人愛,活該得不到所愛。”
“你說對了,我就是沒心沒肺。”江唸白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眉目冷清,“所以麻煩莫總監不要繼續自以爲是的來找我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怎麼樣。”
“你既然知道我一無是處,就不該以爲我聽到這些消息後會心軟。”
她給不了季北想要的,那就不要繼續再給他不切實際的希望了,以免他陷入的更深。
這是江唸白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瞧,她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人。
對待感情,每個人都有不理智的一面,他們總是仗着對方的偏愛爲非作歹,肆意揮霍,直到將對方推得越來越遠。
她給不了的,就不想繼續讓對方沉浸在那種虛妄的幻想之中。
那種用虛假編織出來的幻境,看似牢不可破,其實不堪一擊。
她親身體會過那幻境破滅時,有多痛,所以不想讓季北也重蹈覆轍,走上他的老路。
“莫總監,要怪就怪季北不該喜歡上我這種女人。”她冷漠的看着莫子辰,說完就轉身走了。
莫子辰被江唸白的話噎住,瞪着那離去的背影許久都沒能返過神來。
這種女人真是……真是無可救藥!季北怎麼會喜歡上這種冷心冷肺的女人?
一轉身,嗬,好傢伙,差點把他魂都嚇丟了。
“季北,你怎麼來了?”
季北臉色沉鬱,沒吭聲說話。
莫子辰訕訕道,“剛剛的話都聽見了?”
“以後不要去做這種無聊的事。”季北沉着臉,“我的事我自己會做主,不需要旁人操心。”
剛剛的話他不止聽到了,還聽的很清楚。
江唸白她的態度跟冷漠如堅冰的言語,如同匕首一般,不斷在心上戳着。
那泣血的心臟,和僅剩不多的自尊,不允許他繼續聽下去。
他知道江唸白的心思,一直都明白。
季北都活到這把年紀了,怎麼可能不懂,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江唸白只是不想讓他愈陷愈深,因爲她給不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也就等於,江唸白是變相拒絕了他。
“得,我就等於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莫子辰也火大,江唸白油鹽不進不說,連季北這個當事人都這麼不領情。
那他又是爲什麼要這麼多嘴?
“季北,我可告訴你,這種女人玩玩兒可以,千萬別來真格的。”
“你也聽到了她剛剛說了什麼,人都說是你自己犯賤,都是你自找的,你何必還要上趕着往她跟前湊?”
“這世界是沒有其他女人了,還是女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一個?”
他就不懂了,自家好友平常看着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如今就這麼愚鈍。
季北沒說話,莫子辰看着愈發窩火,索性甩手走人,懶得繼續搭理他的事。
他這兩頭都不落好,那又何苦要繼續攪和進這趟渾水中?
季北靠在窗臺邊,臉色發白,眸色黯然。
早就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他又有什麼好失落的?
獨站了許久,才默默離開。
那走遠的身影,孤寂落寞,又格外惹人心疼。
江唸白躲在拐角處,偷偷探頭去看,只看到那飄起的窗紗中,朦朧頎長的身影漸行漸遠。
她苦笑,低喃道,“對不起”
知道季北也在,所以說話才格外難聽了些。
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他聽,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可能,她就是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只希望季北能夠快點走出陰影,早點找到屬於他的良人。
自己這種人,總沒有資格繼續心安理得的去享受他對自己的好了。
其實看到季北站在那裏發呆,江唸白是難過的,她都想上前安慰他。
可是不可以,她不能前功盡棄。
既然不可能,那就要乾脆利落的砍斷對方的一切遐想。
夜色沉如濃墨,霓虹燈如浮動的明珠。
她跟秦慕柔約好了見面,只是兩個人都各懷心事,即便是坐在一起喫飯,也都心不在焉。
“念念,我結婚了”
江唸白正喝水,乍一聽到這話,被水嗆到了喉嚨,重重的咳嗽着。
“什…什麼?”
她錯愕的看着秦慕柔,“你剛剛說什麼?你結婚了?”
“嗯。”秦慕柔垂着眸,辨不清情緒。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而且,你結婚的對象是誰?”江唸白給見了鬼一樣,驚悚的看着秦慕柔。
結婚了?開什麼玩笑!
“是真的,前不久,我跟他領證了。”秦慕柔笑了笑,說道,“我不想繼續孤孤單單的過下去了,有個人肯照顧我,不嫌棄我,跟我成婚,這對我來說足夠了,我只要對方對我好。”
“那你愛他嗎?”江唸白問。
“愛?”秦慕柔挑眸看向窗外,“愛是什麼啊?能當飯喫還是能當錢用?”
“如今這種物質社會,愛這種詞,真奢侈。”
“再說了,你當初爲了追求所謂的真愛,弄得自己遍體鱗傷,又落到了什麼好處?所以愛不愛不重要,合不合適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