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長山一直表現得十分沉着冷靜,此刻對救援人員命令道:“避開主坑道,從側面多打開幾個通風口,把生命探測儀先放下去,把氧氣瓶跟防毒面具給我,讓我跟探險小組一起下去先看看。”

    救援隊原本就是安全局的下屬支隊,隊長看他也要下去趕緊勸阻道:“朱局,我帶人下去就是了,您還是在這裏指揮吧。”

    朱長山不容置疑的擺擺手,那人明白他的脾氣,也不敢再勸說了,趕緊拿來了氧氣瓶跟防毒面具,幾個人幫他披掛好了,他就準備讓人用專用的鋼索把他墜下去,避過開口處的這節壞掉的軌道,從下面上備用的滑車下井底去。

    趙慎三看着看着,把牙一咬也衝了過來說道:“朱局,我跟你一起下去!”

    朱長山都配備好面具了,卻把氧氣管拔掉氣沖沖罵道:“你小子添什麼亂?你又不懂安全自救,下去還不是一個麻煩?再說現在下面空氣還不好,你別下了!”

    可是趙慎三生怕下去之後看到人都死了,礦產局的人做出錯誤的反應,非要一起下去看看不可,黎遠航倒是很欣賞趙慎三的工作態度,他明白趙慎三一定是想親眼看到下面的真實情況,也就開口說道:“既然小趙要下去就讓他下吧,也算是政府方面的救援代表,代表我們市委市政府下井,如果有活着的礦工,就代表我們撫慰撫慰他們吧。”

    這樣一來,朱長山也無法阻攔了,只好氣咻咻的看着手下也替趙慎三佩戴整齊了,兩人跟救援隊員們一個個被鋼索繫了下去,一直下降了近百米才落到了軌道上。

    趙慎三趕緊照着朱長山的樣子打開了頭頂的礦燈,登時,黑乎乎的滑道、狹窄的只能彎着腰的礦道就顯現出來,他一看登時嚇了一跳---只見鋼鐵的滑道軌道已經被爆炸引起的巨大沖擊力弄得扭曲變形,下面雖然被清空了堵塞物,但處處痕跡都表明那場爆炸有多麼的嚇人!

    滑道完全不能使用了,幾個人只好低着頭彎着腰沿着礦道一步步走到了下面,到了出事的地方的時候,救援隊員跟朱長山見怪不怪也就罷了,趙慎三卻登時一陣陣心驚膽戰,胃裏雖然一天沒喫東西了,卻一陣劇烈的噁心涌來,按捺不住的一下子拔掉了氧氣管跟連接在一起的防毒面罩,蹲下去就嘔吐起來。

    一陣陣愧疚如同鋸條一般橫拉着他的心臟,他想着這些可憐的漢子們爲了家庭,來賺着暗無天日的賣命錢,而他卻在不知不覺間成了扼殺他們的罪魁禍首,讓他們所有的夢想都隨着那點燃的火苗灰飛煙滅,這場罪孽就算是千刀萬剮也難以償還啊!

    “對不起……”趙慎三看着滿地的殘骸,終於雙膝跪在了烏黑潮溼的地面上,對着這些已經不完整的人們虔誠的磕下頭去……

    朱長山他們已經迅速的把這些殘骸收攏到了一起,一起計算了一下,這才走近了趙慎三說道:“起來吧,沒有一個活的了!你跟你的主子們商量的怎麼辦?”

    這一刻,趙慎三真的感覺到心都碎了!雖然這些人跟他無親無故,但是他的心在這一刻卻是貨真價實的尖錐錐發疼,他哽咽着說道:“大……大哥……我……我我我……我造孽了啊……”

    朱長山從面罩下面發出來的聲音透着一種壓力跟詭異:“閉嘴!別再說這些廢話了!現在趕緊處理後事要緊,要不然咱們大家都要跟他們一樣死無葬身之地,而且他們死了也就死了,我們死了還要遺臭萬年!這會子不是掉貓尿的時候,趕緊處理吧!”

    趙慎三被他一通喝罵穩住了心神,轉身看了看正在遠處忙碌的整理屍體的救援隊員們,數了數一共是六個,就對朱長山說道:“這幾個弟兄可靠嗎?除了他們,不要再下來任何別的人了,咱們上去之後就告訴大家好消息,說下面因爲塌陷形成了一道牆,礦工們被堵在了另一面,但是全部都活着,咱們正在緊張的挖牆救人,不會有一個傷亡,然後讓上面徹底清空不留一個外人,咱們給這幾個弟兄一人十萬塊錢,讓他們留下來陸續的把屍首運出去連夜處理掉,囑咐他們堅決不能透漏半個字,您看能做到嗎?”

    朱長山隔着面罩,冷冷的看着趙慎三,先是低聲說了句:“你小子是個狠角色!”然後才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說道:“唉!事已至此

    ,也不得不然了!但願這些兄弟能早些投生,不要找我們索命……”

    幾句話說的趙慎三渾身汗毛根根倒豎,連頭上的頭髮都豎了起來,嘶啞着聲音叫了聲:“大哥……”

    朱長山卻不再理他了,走過去把那六個人叫到一起說了剛纔的話,那幾個人一聽能拿到十萬塊錢,而且都是朱長山信得過的人,一個個都保證堅決不會泄露祕密的,商議完了,也就需要升井了。

    大家上去之後,鄭焰紅跟黎遠航他們趕緊湊過去詢問,當看到趙慎三臉色煞白,喪魂失魄,好似撞見了鬼一般的樣子,都是心裏暗暗發涼,明白雖然大家都猜測到了情形不妙,但未免都抱着一絲僥倖之心,而此刻,那絲僥倖自然是隨着鋼絲滑輪的響聲煙消雲散了。

    趙慎三勉強喘息了一會子之後,就露出喜極而泣的表情說道:“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下面沒有一個傷亡!我只是……我只是呼吸不暢發暈而已,沒事的,真沒事的!”

    現場登時一片歡呼,掌聲雷動,朱長山神色不驚的按照趙慎三交代的說了下面的情形,趁這個功夫,趙慎三早就低聲告訴了黎遠航跟鄭焰紅真相和對策,兩個人也是一臉的惻然。

    但是黎遠航畢竟拿得住陣勢,轉臉就吩咐道:“既然這樣,現場就不要留這麼多人了,除了這幾個熟悉井下情況的救援隊員們跟安全局的相關人員留下來繼續連夜救援,其餘的人都章去休息吧,等下救護車什麼的都要來,人多了容易擁擠。”

    於是,現場的人經過僅有的幾位知情人的縝密篩選之後,再一次清場了,趙慎三對鄭焰紅說道:“現在不說別的,救援資金趕緊到位,事不宜遲,今晚就要爭取把所有的善後工作做完,現在郝市長不在家,正是您表現臨危不懼的時候,趕緊安排吧。”

    於是,這一夜,雲都的幾位最高長官跟他們信任的人徹夜未眠,那些屍體怎麼處理了無人知曉!反正那些已經被分散安置的家屬們在天亮之前,就分別知曉了只有她們親人不幸遇難的消息,還得到了超乎想象的鉅額賠償金以及一個輕飄飄的骨灰盒,然後被政府派車送章原籍了,並一個個簽下了永遠不泄露祕密,否則就交章賠償金的保證書,按上了血紅的手印,把親人的一條命換成了夠她們一生豐衣足食的鈔票帶着章家去了。

    天終於亮了,已經早上七點多鐘了,頭一天豔陽高照的天空再一次布上了厚重的陰霾,礦井如同一個厲鬼的大嘴,醜陋的敞開着,但是卻已經沒有了昨日人潮涌動的跡象,平靜的一片死寂,彷彿昨天那諸多的人命從沒有在這個厲鬼的肚子裏隨着一聲爆響徹底終止!

    礦山依舊被嚴密的封鎖着,寂靜很快被打破了,礦山機械公司的人們運着新的開採器械一輛輛車的開了進來,對礦井的修復工作飛速的展開着,這些工人們看到的是乾淨的礦井,沒有一滴血,更沒有一塊遺留的殘骸,更加也就沒人願意相信這裏曾經有什麼慘絕人寰的事件發生了。

    這一天,關於前一天發生礦難的事情,全雲都市的人民都莫衷一是,因爲沒有一個局外人徹頭徹尾的瞭解真相,所以有的人賭咒發誓說死了好多人,卻又有人賭咒發誓說親眼所見救出來好多個,一個也沒死,反正事不關己,談論也無非爲了消遣,談過了也就罷了。

    可是,還是有人不平靜的,那就是徹底瞭解真相的這些少數人,這些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墜入了重重地魔障裏,縱然是再有膽識,也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的。

    昨夜的急速自救,讓他們暫時忘卻了恐懼,忘卻了良心的譴責,可是當一切消弭於無形的時候,良心的折磨讓他們一個個都痛苦不堪,其中趙慎三更加是已經達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了!

    領導們都是在凌晨撤離現場的,大家也都沒有章住處,明白天亮了還有諸多的善後事宜要忙碌,所以就在辦公室裏胡亂歪一歪,趙慎三已經跟着徹底認可並接納他的黎書記到了書記辦公室,歪在外間的祕書椅子上眯了一會,可是隻要他閉上眼睛,血淋淋的一羣人就圍在他四周,伸着血肉模糊的手向他索命,讓他根本不敢閉眼。

    這些魔障也就罷了,趙慎三尚且不知道,對他來說,更大的磨難即將隨着曙光一起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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