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牀單染了一片血色,她來例假了,他並不知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夜睿在地毯的牀邊蜷縮着,腦袋裏兩個聲音拉鋸似的爭執着讓他頭痛欲裂。
她的樣子單薄蒼白,好像逐漸透明的靈魂隨時都會消失的感覺,蟄得他的心臟不斷抽搐着。
“讓明思澤回來,救她,好不好?”意識裏的聲音很柔軟,越來越清晰,“我們一起吃藥,好不好?一起看着她高興快樂的樣子,好不好?”
“不,不好。她會走,她會走。她從來都說話不算數。”暴躁的聲音有些軟下來,夜睿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胸口,眼裏淚意洶涌,“媽媽也是那樣的,她們從來都不算數。從來都不算數。說過永遠都會在我身邊,離開我的,從來都是她們。從來都是。”
男人的頭髮凌亂地灑在額前,半遮了濃眉墨瞳,露出眼眸裏壓抑的恐懼與心痛。
明明是成年人的面孔,仍然是英俊無比的容顏,可是卻委屈的像個孩子,在抱怨媽媽沒有多陪自己一點,沒有多看自己一眼。
“小右愛小澈,就像媽媽愛我們。媽媽守護着我們,她說過會守護一輩子的,她說話算數的,她不是把雲嫂留給我們了麼?她病了,很痛,她才走的。她不是故意的。小右愛你,就像你愛她。她去救胡一青,想去救左少卿,不是因爲不愛我們,而是因爲太愛我們。因爲愛一個,需要一顆坦坦蕩蕩的心。她誰也不欠才能愛我們,毫無雜念。”
夜睿漸漸安靜下來,雖然還是在排斥,但是,最後,他還是撥通了明思澤的電話,“滾回來。”
明思澤以及靳叔等人連夜滾回了夜睿居。
這個時候夜睿能下赦令一定是左小右出事了。
明思澤回到夜睿居時,夜睿已經命人把房間重新收拾了一遍,左小右也穿得整整齊齊。只是空氣中還帶着濃郁的歡愛氣息。
明思澤簡單地對左小右做了檢查,當醫用小手電照到她瞳孔時,神色一繃,責備地看了夜睿一眼,對門外的江浩東吼道,“準備視網膜血管造影,眼底OCT,快點!”
夜睿眸色一沉,“她怎麼了?”
明思澤沒有看他,繼續給左小右檢查,聲音帶着醫生專有的冰冷無情,“恐怕是瞎了。”
“什麼?”夜睿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吼道,“不可能,她好好的怎麼可能會瞎。昨天她還看到我了。”
明思澤也不反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隨你高興,再耽誤下去,恐怕不只是瞎了,命也沒了。”
夜睿這才鬆開他,冷聲道,“她如果死了,你也活不成。”
明思澤頗不以爲然,“無所謂,相比左小右,我已經活得夠久了。”
他神情仍如平時般不羈,可是眼裏卻透着一股從來都不曾有過的遺憾和心疼,好像真的下一秒左小右就會死了一樣。
夜睿終於驚慌起來,他飛快地抱起左小右往後園奔去。
江浩東早已準備好了儀器。
了夜睿一眼,語氣帶着急重的怒氣,“出去。”
而就是在這一刻,明思澤突然有些明白“這世間情爲何問”。看着左小右冰冷蒼白的樣子,他的心狠狠地揪痛着,如果當初他不走,她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當時還留在Y國,自己是不是可以把她救下。
每個人的一生心底都藏着一個人,以爲淡的都快要忘了,以爲偶爾留着感慨人生,沒想到旦牽扯竟是這般心痛。
明思澤深吸一口氣,穿上了江浩東遞過來的白大褂,口罩,眼鏡,聲音一穩,“準備。”
夜睿並沒有在研究室樓上坐着,而是坐在曾經左小右經常坐的假山上,看着不遠處的鬱金香田裏那座白色的塔樓,眼底思緒不明。
他的心一如繼往的痛,腦海裏依然有兩個聲音在爭執。這種感覺讓他疲憊不堪,可是卻無從解脫。
“少爺,其實小右很愛你。恐怕比你愛她更多。”靳叔的聲音從身後緩緩傳來,帶着滿足的疼惜,“她,愛你,愛得,連命都不要。”
“其實曾經明思澤有機會給你治病,是小右拒絕了。她拒絕,因爲她不允許我們折損您的尊嚴。”靳叔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們都沒有她愛得勇氣,沒有她愛得一往無前。”
夜睿搭在膝蓋上的手一抖,還是沒有說話。
“少爺,結果出來了。”江浩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夜睿背對着他沒有回頭,淡漠道,“說。”
“小右長期受忘情水殘留藥物的侵蝕,角膜潰瘍引發視網膜神經壓迫……”江浩東滔滔不絕地彙報着檢查結果。
夜睿頭也不回,手臂往後一伸,直接一把拽他的衣領,冷冷地問,“她到底怎麼了?”
靳叔也聽着着急,連聲道,“說結果說結果。”
“就是小右因爲喝了忘情水,所有現在瞎了。”江浩東立刻言簡意賅地道。
夜睿冷冷地問,“怎麼治?”
江浩東道,“也容易治,就做個眼角膜手術就好了。”
“那就做。”夜睿的聲音冰冷的沒任何溫度。
這下是連靳叔都替江浩東委屈了,“少爺,視網膜也需要尋找的。”
夜睿淡道,“不需要,用我的。”
說着站起來直接往研究室走去。
鬱金香田後已經泛起了白光,冉冉升起紅芒落在他的身上,光輝明滅,竟然模糊了他英俊的模樣。
江浩東跟他的身後,喋喋着,“少爺,你把視網膜給小右了,您將來就看不見了。我們找找就是了。”
“是啊,少爺,我們在各大醫院高價搜尋就是了,醫院會有捐贈的。我們等等。”
“不等。”夜睿的腳步極沉,極穩,聲音極爲冷漠。
沒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麼,沒有人分得清現在的他到底是哪個他。
然而當江浩東把夜睿的意思轉告明思澤的時候,明思澤的眼裏卻閃着極度的不屑,“你以爲那東西你想捐就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