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悅君歌 >第105章 春日風流
    只見這桑落酒, 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周如水嚥了咽口水,真覺自個的酒癮又冒出了頭來。如此,便也怡然自得地捏起盞低頭抿了一口。這入口才知,桑落酒酒質清醇, 綿甜可口, 不覺便真貪起了杯了。

    她這貪杯也是不聲不響的, 待謝蘊之回過頭來, 便見周如水已伏在几上睡着了。彼時,她白皙如玉的臉龐彷彿籠着一層粉色輕煙,不知不覺,便隱着股撩人的醉意。她那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 更還鬆鬆地捏着個空盞不放。這姿態, 直叫謝蘊之無奈一曬, 只得解下了自個的黑裘披風,準備給周如水蓋上。

    卻他才一動作,身側忽的就伸出了一隻瑩白玉手, 須臾之間,王玉溪穩穩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動作。

    他如畫的面上和煦依舊, 溫潤依舊,甚至微微含笑着說道:“你二人嫌隙未消,還是我來罷!”言訖,便越過兀自怔忪的謝蘊之, 自僕婢手中接過厚衣,輕巧溫柔地將周如水蓋了個嚴實。

    見此暗潮涌動,衆人皆是心照不宣,偏就風淺樓不甘寂寞,他修長的手指按在腰間的短笛上來回遊動,忽然,就盯住陷入沉醉的周如水,微翹起嘴角,妖冶地笑問王玉溪道:“這周天驕也是古怪!小小年紀,眉心黑氣鬱結,常有大事凝心。師兄你道,她哪來這麼重的心思?”

    他這話音一落,南宮祁就立馬接過了話頭。他等這一刻已是許久,遂仰頭飲了一口酒後,便似笑非笑地睨着謝蘊之道:“莫不是因了蘊之兄那被養廢了的蠢阿妹?”

    說着,他更是挑釁非常地朝謝蘊之揚了揚盞,意味深長地低喃道:“早我還以爲,你父親的續絃是你們的親姨母,這日子倒是會好過的。卻如今再看吶!才曉得,彼時,你們年歲大了確實無礙,卻謝六終是被她捧殺了!婁後再不得寵,周天驕亦仍是獨獨的千歲,卻她兩次三番直把天家的千歲當作後院的庶女,便就真不知是她糊塗?還是謝相糊塗了?卻你們謝家如今再糊塗,也莫要捎帶上我!今個也巧,便就煩請蘊之兄捎帶句話,有道是齊大非偶,祁與你那六妹實在無緣,還請謝翁得饒人處且饒人罷!”

    說到這,南宮祁壞嘴的毛病也絲毫未收斂,更是得寸進尺地哧道:“便是與那耄耋老翁再睡上幾晚,也比娶了那短視又惡毒的蠢貨強吶!”

    他這全是鄙夷的話音一落,謝蘊之的臉色也算是徹底地黑了。

    這番,王玉溪與風淺樓全是作壁上觀,倒是馮樘挑了挑眉,怕二人真較上勁來,便笑睇了王玉溪一眼,做和事老狀,插話打諢道:“你便莫再火上澆油了!倒是頑疾尚可解,情毒無可醫。咱們這小千歲,怕不是動了真情了罷?”

    他這話,全是爲了緩和氣氛。卻哪想,這話音一落,衆人更是神色各異了。也唯有周如水在這境況下還真醉得安心,全像是個不知世事毫不設防的小兔。也不知公子沐笙見了,是否會扶額長嘆,無可奈何呢?

    車隊一行全在梁村靜待甄氏車隊的到來,卻第二日,琅琊王氏衆人便都先行一步了。王家如此獨樹一幟,衆人心中卻未有甚麼不滿,反是有些心有慼慼。

    畢竟,謝潯遲遲與衆人匯合後,明知謝六沖撞了王五,卻在宴上草草了事,毫無幾分真切寬慰。便是琅琊王家因此對他不滿,不願再與之同行,也是能夠理解的。

    再又聞寧川少主風淺樓昨日恰到了梁村,夜中他硬拉着王玉溪比笛,王玉溪輸了,便必須得送他一程。如此,琅琊王氏衆人也就跟着一道走了。這般說來,面子裏子倒都齊了,衆人皆是笑顏相送,也只有傻子纔會再往深裏去挖,白白傷了這面上的和氣。

    倒是周如水有些嘀咕,待王家車隊行遠了,她才低低問夙英道:“我倒有一事疑惑不解,怎麼風淺樓會喚三郎師兄呢?泰邟先生不是隻認了三郎這一個徒兒麼?”

    周如水的這一問,叫夙英也是一頭霧水。倒是炯七湊上前來,跟在周如水身側低聲回道:“千歲有所不知,當年樂藝四絕,泰邟先生善琴,隆昶先生善笛,這二人本是師出同門的師兄弟。而後王三郎師從泰邟,風少主師從隆昶,歸根結底也算師出同門,便就以師兄弟相稱了。”

    琅琊王氏車隊這麼一走,周如水莫名地就有了些沮喪。但她到底是個未嫁小姑,無名無分跟着琅琊王氏車隊一道走實是不可。遂只好安安生生地摟着賴着她死活不肯先行一步的小阿弟,摸摸他的小腦袋,嘆息道:“小五啊!看樣子,咱們是喫不上你兄長吊來的烤魚了!”這聲音低低靡靡,襯得她整個人都好似沒了精神。

    聞言,王子楚果然愣了愣,他擰着眉仰頭看向周如水,須臾,便放下手中的飴糖,一溜煙順着周如水的小腿往上爬,直至踩着周如水的腿,趴着她的肩,在她懷裏站直了。王子楚才大大喘了口氣,很是認真地學着周如水方纔的動作,擡起肉呼呼的小手拍了拍周如水的腦袋,挺着小胸脯,別是仗義地說道:“阿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呢!若是阿兄不給你做烤魚!你就把小五給烤了!”

    他脆生生的話音一落,不光周如水,暗處的左衛都未忍住翹起了嘴角。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夜裏連下了兩場雷

    暴雨,待與甄氏車隊匯合再行上路,又是連綿不停的大雪,雪大得和鵝毛似的,凍得車中都生起了火盆。

    因是關照周如水一個小姑子獨自隨行,芃氏便命了婁擎騎馬跟在周如水車側,免得她再受旁人的滋擾。如此,婁擎也樂意得不行,這一日風吹雨打,他倒還有些怡然自得。

    卻這一日趕緊趕慢,饒是周如水都有些喫不消,憋悶得肩頸上下酸不可耐。偏生王子楚與周如水在一處時最是乖巧,小郎喫飽了便睡,一覺醒來,眼見着還在車中,便又乖乖地趴在座上,扭着圓滾滾的小身板扒弄起了穿着紅肚兜的布老虎。

    周如水見他小小一團乖得不行,心中也是歡喜得緊,先是愛憐地撫了撫他柔軟的頭髮。遂又轉頭,敲了敲窗沿,隔着厚重的帷幕頗爲不解地朝外頭問道:“表哥,這酉時都過了!人疲馬乏的,車隊卻怎的還在行進?前頭咱們不是路過村莊了麼?爲何不留在那兒過夜?

    聞聲,滾滾而過的車流中,婁擎牽馬朝馬車又貼近了些。待聽清了周如水的問話,他清俊的眉頭便是一挑,側身低頭,湊近帷幕,低聲地回道:“您這話,謝二郎早便問過了。卻謝潯一口咬定,道是一行本已耽誤了數日,若是再不疾行,只恐正月十二不及至宴。這般,旁人也無法再駁了。”

    說着,婁擎吐了口喫進了嘴中的落雪,壓低了聲音,挑着眉頭繼續說道:“卻誰信呢?便是無需疾行,他也未必會在邛村停留!二殿下此次賑災可謂勞心勞力,不但勒令地方大家富戶必要時需收寄百姓,更是惦念着那些個因寒災流竄至鄴都左右的流民。君上的意思,是再不許城中冒出個秀水街了,直要遣流民返回原籍。卻這些個流民徒步至此已是九死一生了。若天寒地凍地再往回走,可不得沒命了麼?如此,二殿下左右疏通,直叫邛村在內的十幾個村莊收寄下了這些個流民,叫他們喫飽了住暖了,待春寒過後,再自定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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