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拿着手機走遠了，我下意識看向沈墨琛，他也看着我，但是很快眼光飄向她離開的方向。
她站在走廊另一個盡頭去了，接起電話，只知道她面不改色接電話，但是具體是誰打的，我們都不知道。
沈墨琛也同時拿出了手機，手似有似無地動着，我埋頭下去，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也不知道是給誰發短信。
大概兩分鐘，她接好電話，回來，剛坐下，手術室的門就開了，他們全部出來了，奶奶還在手術室裏面。
醫生只簡單地說了一句盡力了，讓家屬好好準備後事。
是大家都想到的結果，但是心裏還是狠狠被什麼東西颳了一下般，疼。
然後奶奶被推出來，眼睛是閉着的，醫生說現在麻藥還沒有過。
我們全部都進了醫院，傅森被沈墨琛叫出去了，我有些驚訝，因爲這個根本不在我考慮的範圍裏，我也不知道沈墨琛的目的。
顧醫生和我都在病房裏，還有小姨，她並沒有與我們說話，於是三個人都在病牀邊靜靜地守着奶奶。
沒一會兒，奶孃醒來了，眼睛慢慢地睜開，我下意識叫了一聲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在看到小姨的時候，眼神下意識閃了一下，像是看見了某頭瘋狂的獸一般。
“親家母。”她叫了一聲，但是奶奶閉了眼，被她抓着的那一隻手也脫落了，半點力氣都沒有的樣子。
我看了她一眼，她也尷尬地沒有再握奶奶的手。
“奶奶，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奶奶這才慢慢地睜開眼，手把我握得緊了一些，然後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這纔有了一點點喜色。
“奶奶，你放心，孩子很好。”顧醫生說。
奶奶點點頭，慢慢開口：“這就好，這就好。”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話，但是此時從奶奶口中說出來，竟讓我有些想要落淚，我知道她現在已經知道真相了，但是她還是在乎我和墨琛，還有我們的孩子。
“墨琛呢”
“他們兩個在外面，好像是醫生叫他們有什麼事。”我不敢跟奶奶說是墨琛私自叫傅森過去的，我怕她擔心什麼。
他們卻像是算了時間似的，我剛說完，門就被推開，兩個人走進來了，身上、臉上都是好好的。
看到這樣的畫面，無疑讓我們心安了一些。
其實加上之前的時間，我和墨琛大概有快半個月沒有見到奶奶了，這次過來，沒想到竟然就是這樣的情況。
“你們可以迴避一下嗎曉曉、墨琛，傅森，你們三個留下就好。”
“好。”顧醫生立馬答。
“......那你們好好聊。”她斟酌了一下，然後對傅森說，就像是在跟最後一根稻草說話。
屋裏只剩下我們四個人，很異樣的感覺。
“墨琛。”奶奶忽然叫了沈墨琛，墨琛嘴裏應着奶奶，然後走到病牀邊來，跟我站在一邊，奶奶慢慢抓住沈墨琛的手，很輕很溫柔的，卻又像是用了最大的力氣一般，然後慢慢地把我們兩個的手合在一起。
“謝謝你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對沈氏的付出，對我們沈家的付出，以前是奶奶愧對你，你從小到大，奶奶都對你很嚴厲，恨奶奶嗎”
“奶奶”沈墨琛忽然叫了一聲，聲色裏都帶了哽咽，讓人聽得心裏一堵。
“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我好，要不是沈家，要不是沈氏，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這麼說起來，應該是我謝謝您，不管怎麼樣，你永遠是我的奶奶，這世上唯一的奶奶。”
奶奶眼裏忽然閃過亮光，竟是起了溼意，我立馬從包裏拿出紙巾，給她擦乾。
“奶奶，你別想太多，你是我和墨琛永遠的奶奶，這麼些年，謝謝你無私的付出。”
說着說着，我竟然都有些快要說不下去了，總感覺什麼東西正在從身邊離去，而我們想要牢牢地抓住。
“墨琛是個苦命的孩子。”奶奶說：“奶奶真心地希望你們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降生，到時候你們一家人，好好地過日子，奶奶希望你們一直幸福，我知道你們一開始都是因爲我才結合在一起的，但是你們都是好孩子，後來的相處，奶奶也看在眼裏，前方的路還很長，你們一定不要彼此放棄。”
“有那份心，奶奶就很開心了。奶奶說：“但是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今天把想說的都說完，傅森。”
她忽然叫了傅森的名字。
傅森原地頓了一下，很快走過來，站在另外一邊，叫：“......奶......奶奶。”
他好像還從來沒有叫過奶奶一樣，竟叫得有些不自然。
奶奶一隻手握住我和墨琛的，一隻手伸過去，傅森看了一眼，緩緩將自己的手放上去。
於是奶奶一邊握着我和墨琛，一邊握着傅森。
“奶奶知道你一直都在恨墨琛，也知道你讓墨琛離開了沈氏，這段時間，甚至不讓墨琛來這裏看望我。”
“奶奶......”
“你先聽我說。”奶奶突然打破他的話，說：“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先讓奶奶說完。”
“好，奶奶你說。”
“你心裏有怨念，怨念一個人在外住了這麼久，過得這麼困難，但是這些全部都跟墨琛五官，你可以很沈氏，也可以怨沈家，是我們沒有把你看好，是我們這麼多年沒有找到你，讓你隻身在外受了那麼多苦，這些，奶奶都替沈家跟你道歉，但是未來，我希望你和墨琛能夠好好相處，人一輩子就這麼長，你盡然回來了，就把以前全部放下吧，奶奶希望你好好生活下去，而不是抱着仇恨生活一輩子，你明白嗎”
“奶奶......你不用擔心這麼多。”
“有些事......”
話說到這裏，奶奶忽然開始大聲咳了起來，最後的時候竟然還見了血。
“奶奶”
“奶奶”
“奶奶......”
我們三個人全部都慌了，全部叫着奶奶，可是奶奶卻越來越嚴重，一直在咳血，噴在雪白的牀單上，一片觸目驚心。
“奶奶，你怎麼了奶奶......”
“奶奶......你堅持一下，我馬上想辦法，老顧，老顧”
“奶奶，你，你別這樣，我纔剛找到你。”
外面聽到裏面的聲音，顧醫生猛地推門進來，看着眼前的場景。
“老顧，快，救救奶奶。”
我們全部給顧醫生讓了路，顧醫生很快給奶奶檢查了一下眼睛和心跳，轉身衝着我們搖搖頭。
沈墨琛忽然猛地抓住他的衣領：“你不是醫生嗎，快點救救奶奶啊，拿出你最拿手的專業知識啊”
顧醫生抓住他的手臂，安慰他：“墨琛，你冷靜點，冷靜點。”
我怔怔地看着，忽然反應過來，趕忙上前去幫顧醫生：“墨琛，墨琛，你別這樣，冷靜點。”
我過去想要抓開他，誰知道沈墨琛的力氣卻是很大。
“墨琛，冷靜點，讓奶奶安心地走。”
“墨琛......”奶奶忽然叫了一聲，但是很快又開始咳，像是抽了全部的力氣叫沈墨琛，我們都被這道聲音說愣住了。
“奶.....奶奶。”沈墨琛立馬過去，從小姨身邊擠過去，將她擠到了另一邊，他卻渾然不知。
“奶奶，你放心，我不鬧了，我不鬧了好不好”他說：“奶奶，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鬧了，我什麼都聽你的，我給你生一個大胖曾孫子，生好多個，可以嗎”
“咳咳......墨琛，不，不要衝動，好好的。”
“奶奶。”傅森叫她，抓住她另外一隻手。
“傅森。”奶奶艱難地轉頭過去，看着他說：“你們兩兄弟，奶奶希望你們相互扶持，相互幫助，分清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是......”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光忽然往這邊飄過來，但我知道，她是在看我前面的小姨，我不知道奶奶知道些什麼，但是從她今天的表現來看，她很介意小姨在這裏，特別是和我們相處的時候。
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們什麼都顧不上了，飛快越過小姨這裏，走上前去，大叫：“奶奶，奶奶，你不要閉眼睛，你睜開眼再看看我們，睜開眼啊，奶奶”
“奶奶......”
“奶奶......”
然而不管我們再怎麼樣大聲叫她，她卻不睜眼了，手也從沈墨琛和傅森手上慢慢地滑落，眼角落出兩滴淚，頭偏向一邊。
那一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從生命裏面從此流過，就像已經潑出去的水一般，怎麼都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