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各色各樣的食物，張嘉怡並沒有多少胃口，她拿着精緻的白瓷盤，隨意挑了兩三色，漫不經心地將食物送入嘴裏，淡淡地道：“阿言，這些年裏，你都在做些什麼呢？”
顧靳言微微一笑。
是呀，這麼多年了，他都在做些什麼呢？
彷彿像是一臺上了發條的機器人，每天睜眼閉眼，操心的都是萬盛集團的利潤有多少。
張嘉怡“死去”後，他的人生，似乎都失去了意義，直到……
“阿言，這些年，我一直在做各種康復，醫院是我常去的地方。當時飛機出事，我打開了降落傘，掉進了海里，被漁民打撈上海，傷了中樞系統，還有腿。”
說到這裏，張嘉怡擡手掀起自己的裙襬，給顧靳言看自己膝蓋上的疤痕。
“這雙腿，我曾經以爲是會廢掉的了。”
張嘉怡揚起嘴角笑道。
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但是，顧靳言還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水。
他探手過去，輕輕摸了摸那些疤痕，低聲道：“疼嗎？”
“早就不疼了。”張嘉怡一把捉住顧靳言的手，往自己心臟上壓住，“阿言，比起這，其它的疼痛，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
“阿言，你不會再讓我疼痛了對嗎？”
張嘉怡目光灼灼看着顧靳言。
她從來都是自信滿滿的，所以纔沒有在恢復記憶後第一時間出現在顧靳言眼前。
她想等自己康復後，以完美的姿態出現在他跟前。
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會發生這樣的逆轉。
顧靳言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張嘉怡的手，然後他收回了手，目光落在餐盤上，壓低聲音道：“你跟他們，什麼時候聯繫上的？”
張嘉怡微微一愣，隨後很快領悟過來，低聲道：“說來也巧，在醫院碰上的。”
“你還恨他們嗎？”顧靳言輕聲問道。
張嘉怡沒有說話。
顧靳言嘆息道：“你該恨……”
“不！”
張嘉怡打斷顧靳言的話，她擡起一雙清澈的明眸，定定看着顧靳言的眼睛，道：“我的的確確是恨過他們，在他們一次次拿着錢逼着我離開你的時候，在他們一次次將我的自尊踩在地上的時候，在我躺在醫院裏被各種器械翻來翻去的時候，我都好恨他們，好恨好恨好恨他們！”
“但是，阿言……”張嘉怡的眼淚無法自控地滾滾而落，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桌面上紙巾擦了擦鼻子，語調夾帶着濃厚的鼻音，“他們始終是你的父母。血濃於水，這個道理，我明白，我不會讓你爲難的。”
“阿言，我不恨他們了。他們也是因爲愛你，所以才希望你找到門當戶對的姑娘。怪只怪我，怪我太愛你，即便跟你不是一個階層的人，我也依然要撞破了頭地衝上去抱住你！”
回憶起往事，張嘉怡難以自抑地淚流滿面。
顧靳言起身，拉開凳子，走到張嘉怡旁邊坐下。
拿起紙巾，細緻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
千言萬語，梗在喉口，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p; “阿言，你瞧瞧我，真沒出息，說好了不再哭哭啼啼，可……”張嘉怡又哭又笑，她拿起桌上手包，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
“好。我等你。”顧靳言點頭道。
張嘉怡大步走進了洗手間，看着鏡子裏頭自己哭得紅紅的眼睛，她嗤笑了一聲，嘲諷地道：“張嘉怡，看看你，看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你難道可憐到要靠眼淚來綁住男人了嗎？”
她扯過洗手檯旁邊的捲紙，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跟臉。
粗糙的紙張，讓她感覺到了刺痛感，但是她手中的力度卻並沒有放輕。
她知道，她不能就這麼放棄。
不能就這麼失去她一直在努力挽回的一切。
另一邊天涯海閣大酒店，徐妍心正在給顧軒城打電話。
“喲，我這前腳剛走，你就開始惦記我了嗎？”顧軒城痞氣地笑道。
徐妍心正經地道：“你跟張嘉怡碰面了嗎？”
“沒呢，顧靳言那傢伙護花護的厲害。”顧軒城嘆息道。
徐妍心假裝聽不出他話裏的諷刺，冷聲道：“你現在在哪，地址告訴我，我過去找你。”
“喲，還真是想我了啊？”顧軒城有些驚訝地嘚瑟道。
“你不是想見她嗎，我帶你去見她。”徐妍心沉聲道。
不管怎麼說，孩子也是顧靳言的，他不會當真置之不理。
但是有張嘉怡在旁纏着，只怕是分身乏術。
徐妍心顧不得顧軒城的介入，會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加**。
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面臨骨肉失蹤的可憐母親。
電話那頭，顧軒城沉默了一會兒，點頭笑道：“你在酒店門口等着，我叫車去找你吧。”
“多謝了。”
收了電話，徐妍心走進浴室，洗了把臉，隨意拍了點柔膚水，換了一套休閒裝，拿着包下了樓。
顧軒城的辦事效率還是可以的，不多時，就已經到了酒店門口。
徐妍心見他坐在後排座位，想也沒想便拉開了副駕坐了上去。
顧軒城訕訕地關上後座車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妍心啊，你不敢跟我坐一塊，是害羞嗎？”
徐妍心將臉偏到一邊，看着窗外，語氣冷凝：“收起你滿嘴的情話，一會說給正主聽吧。”
“你確定真不先給我練練手？”顧軒城壞笑道。
徐妍心呵呵兩聲，“你覺得我現在有心情跟你練手？”
“顧軒城，不是你失去孩子，你可以不感覺到疼痛，但是能不能請你不要往我傷口上撒鹽，OK？”
顧軒城臉上的笑意頓時僵化，他舉起手，道：“好了好了，剛纔是我錯了。”
兩人再無對話。
氣氛沉默到可怕。
終於到了目的地，徐妍心推開車門下了車。
顧軒城忙也跟了上去。
“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這家酒店？”顧軒城奇道。
徐妍心擡頭望了望“艾利爾大酒店”的招牌，嘴角浮起一抹淒涼的笑意，低聲道：“我也希望他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