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妍心總覺得她這話裏透着意味深長。
但是轉念一想，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
女人的多疑，總是讓人難以掌控。
徐妍心深吸一口氣，拋棄腦海裏那些繁雜紛亂的思緒，
三人就宛如親的外婆外孫女般，有說有笑地嘮嗑起家常。
時間過得很快，眼看着已經步入深夜。
徐外婆因爲發睏，哈欠連天，眼淚都開始往下流淌了。
徐妍心忙扶着徐外婆道：“外婆，你快去睡覺吧。”
“嘉怡今天第一天來，得好好招待人家纔是。”徐外婆扔勉力掙扎，想要睜大眼睛，打起精神繼續陪着兩人聊天。
徐妍心喫喫笑了起來，道：“嘉怡以後又不是不來了，你總得顧着自己身體啊。”
張嘉怡也起身，一起勸道：“是啊，外婆你快去休息吧，我再陪着妍心嘮會嗑，就得走了。等改天，我再來看你。”
到底是老人家了，徐外婆這時候差不多已經是迷迷糊糊了。
徐妍心跟張嘉怡一起扶着她進了房間，纔剛給她蓋好被子，她就已經睡着了。
徐妍心跟張嘉怡相視而笑。
兩人躡手躡腳出了房門，張嘉怡直接出了房門，往院子裏走。
徐妍心也跟着來到了小院子。
普通的小院子，經過老爺子的一雙巧手改造後，倒是頗有幾分皇家林苑的感覺了。
張嘉怡在鞦韆架上坐下，目光眺望着遠方的天空，輕聲道；“你剛纔不是問我，當年我們爲什麼會走散嗎？”
徐妍心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
難道張嘉怡要說了嗎？
她有些着急地邁着步子上前，一邊觀察着張嘉怡的神色，一邊小心地挨着張嘉怡，在鞦韆架上坐下。
張嘉怡的語氣裏透着蕭瑟，“其實，那一年，我也不過才十歲。但是我總是覺得自己的內心蒼老得像個老太婆。妍心，你知道嗎，那些你拼命想要記起的過去，其實是我拼命想要忘記的。”
“我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但是你知道嗎，我回憶起過去，這個世上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也就不過他一人。然而，就是這一人，他給了我最美好的回憶，卻也同樣給了我最深刻的傷害。”
徐妍心知道這一人，指的是誰。
但是，她沒有資格開口接話。
她垂下頭，沉默無言。
張嘉怡緩緩探過手，輕輕搭在她的手上，她輕聲嘆息道：“還記得我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對你大發雷霆，說了很多很多傷害你的話。但是，妍心，你知道嗎，你當時所受的傷害，比起我過去所受的傷害，它根本就微不足道。”
“我是長姐，作爲長姐，從小就被教育要讓着你，要照顧好你。小的時候，你犯錯了，認錯的那個人是我，因爲我沒有管好你，沒有教育好你。家裏有什麼好喫的，我要讓着你，因爲你比我小，你是妹妹。爸爸也好，媽媽也好，所有的人都圍着你跑。我們本是兩姐妹，卻活成了兩個世界裏的人。”
“徐妍心，你知道嗎？其實你跟我，都是那個家裏的佩飾，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那個家庭，需要的，不是我，也不是你，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男孩。所以，在媽媽又懷孕了，並且被檢測出來是女胎之後，我們那可親可敬的奶奶，直接用她手裏那根龍頭柺杖，生生將媽媽打得小產，我記得那天，遍地都是血，媽媽躺在血中央，她就像是一隻逢年過節必須被殺掉的雞鴨一樣，毫無尊嚴地躺在血泊中……”
張嘉怡一字一句地緩慢說道。
徐妍心卻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外頭倒流，她渾身在這一刻都發冷，冷得她整個人都輕輕顫抖起來，她不敢相信張嘉怡所說的是真實的。
怎麼……怎麼可能是真實的？
怎麼會有人這麼殘忍，僅僅是因爲兒媳婦肚子裏懷着的是女嬰，就這麼殘忍地將兒媳生生打死，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徐妍心不願意相信。
她沒有辦法相信。
她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側頭看着張嘉怡，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你說的……不是真的，對嗎？你在編故事，逗我玩的，對嗎？”
“妍心，你覺得，我有理由騙你嗎？”
張嘉怡也看着徐妍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是呀，她有什麼理由騙她。
徐妍心只覺得渾身無力。
她想起了小和山上母親的墳墓，想起了墓碑上的那張照片。
她們的媽媽，那麼美麗，她有一張那麼善良的面孔，她怎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怎麼會……
徐妍心還是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真相。
她起身欲走。
這樣的故事，她不願意聽。
然而張嘉怡卻探手抓住了她的手，她黑眸沉沉看着她，“徐妍心，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怎麼，真相讓你害怕了嗎？還有更多的真相呢，你都準備放棄了，都不準備知道了嗎？”
“給我點時間，請求你，給我點時間。”
徐妍心閉着眼睛，她伸手推開了張嘉怡的手。
她要極力保持冷靜，才能夠保證自己的眼淚不掉下來。
這半年來，她已經極少哭泣。
她想要成爲一個勇敢堅強的人，不願意再輕易流淚。
但是，方纔聽到張嘉怡說起那些往事，她卻覺得鼻子發酸，彷彿萬箭穿心般疼痛。
她必須離開現場。
必須離開，不能再聽到那些。
不能再聽到！
徐妍心一口氣跑回房間，衝進浴室，擰開水龍頭，冷冰冰的冷水，被她大把掬起往臉上衝洗，也不知道是水進了眼睛，還是眼睛流出了水，她還嫌不夠，乾脆打開花灑，讓冷水對着自己兜頭淋下。
冰冷刺骨的冷水，讓她接連打了幾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