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深陷在透明皮膚的褶皺中,裏面是厚厚的白內障,她的臉上佈滿斷斷續續的血管和老人斑。隨着搖椅的前後輕輕晃動,雙腳卻始終無法着地好讓這椅子停下來,她太矮小了,這讓那種擺動頗有些無奈命運的滑稽感。
“我們還要編多久,巴蒂奶奶”小女孩蜷腿跪坐在火爐子前的大紅色羊毛地毯上面,放下花環,甩了甩酸脹的右手,眨眨眼睛望着搖椅上的老太太。
“這就好了,親愛的。”老婦人說着努力躬起自己的背,試着讓腳尖踮到地板上,“來,來幫我一把約克”
“我不叫約克,我叫約翰,我說了好多遍了,巴蒂奶奶”燭影一陣搖曳,小男孩從光線很暗的那一側屋子跳出來,站到火光映射的範圍內,厚重的灰塵在他腳下嘎嘎作響,手裏還高舉着一隻碎了一半的發黴杯子。
“看我找到了什麼好玩兒的”
“天吶,約翰,爸爸說過如果我們到巴蒂奶奶家裏做客,就不該亂動客人家的東西,還有你別把腳踩到地毯上來,看看這兒被你弄的全是灰”女孩兒掩着鼻子,不停用手在面前拍打着說道。
“這可沒你的事兒瑪麗,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妹妹,爸爸也說過外出的時候妹妹要聽哥哥的話纔對”男孩兒嘴上說着,還是把鞋子脫掉才踩上毛毯,伸手幫老人把搖椅停住,同時好奇地把wan着手裏的破杯子。
“這上面爲什麼會有這麼很多的小點點我是說綠色的”
“那是黴菌,別碰它笨蛋。”瑪麗下意識往後靠了靠,想要躲遠點。
“咳咳好了,孩子們咳”巴希達也被揚起的灰塵嗆到了,她隨手取過一個放在搖搖晃晃的書堆上的淺盤裏的蠟燭根,在火裏燎着了。
沒由來的吹過一陣風,陰冷陰冷的,這間屋子陳腐而髒亂但也絕不是那種四面透風,茅草蓋頂的破屋。
爐火輕輕地暗了一下,彷彿有什麼東西從暗處抽冷子把房間內的光都一口氣吞下了一樣。
空氣都安靜了。
“啪嚓”
“啊,瞧你乾的好事約翰”瑪麗指着摔在地上,徹底變成破碎的杯子喊道:“你砸壞了巴蒂奶奶家的杯子,我要回去告訴爸爸。”
小女孩兒說話的聲音還顯得有點奶聲奶氣,她還太小了。
“那本就是個壞的”約翰先是打了個寒顫,接着嘴硬的嚷着,但腳步卻下意識往火爐邊湊了湊,不知爲何,他總感覺那半邊黑屋子裏,隨時都像是要衝出一條大金花鼠一樣。
沒錯,小男孩兒最怕金花鼠,害怕它們的大門牙,害怕它們喫東西的樣子,彷彿是在啃噬自己的腦子。
“嘿,孩子們。”巴希達停頓了有幾十秒鐘那麼長,才遲緩地轉過身來,她警惕地望了望窗外,隨即又露出茫然的神情。
“親愛的,我想你們該回去了”
“啊可是給桃花心巫師先生和柳樹巫婆準備的花環怎麼辦,我們明天一定來不及在早上送去教堂了。”瑪麗哀求着,“讓我們在呆一會兒好不好嘛,巴蒂奶奶,我保證不會再讓約翰亂跑了”
“我可是你哥哥”男孩兒嘀咕了一句,翻了翻白眼,“而且巫師什麼都是假的爸爸說了桃花心先生只是故事裏的人物而已”
約翰漲紅了臉,開口還想辯駁什麼,可當他的目光從定定的站在窗前不動的巴蒂奶奶身上掃過時,一下子愣住了。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氛圍在屋子裏蔓延開來,好像蠟燭滅掉後的黑暗,正撕扯着,咬碎併吞下僅剩的光。
“天很晚了,快回家去。”巴希達難得利索地說道,她的語氣莫名其妙的有些尖銳了,“快,快走吧,桃花心先生的故事我們可以明天再說”
“可是”瑪麗還想說什麼,卻被打斷了。
“砰、砰、砰、”有節奏的敲門聲,悄然響起,可是誰會在這麼晚拜訪住在小鎮荒僻之地的老太婆呢。
瑪麗和約翰都住了口,不約而同地看向巴蒂奶奶,約翰又向爐火旁靠了靠,瘦小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巴希達那雙渾濁的眼珠盯着木門,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敲門聲第二次響起,“砰、砰。”這次只響了兩聲。
“是誰”她低聲問道。
“我想找巴希達巴沙特夫人,請問她在嗎。”門外傳來歡快的聲音,聽着像百靈鳥一樣清脆。
巴沙特站在原地,她是個熱情好客的人,總會熱情地接待每個上門的訪客,可同時她也是個巫師,一個巫婆,通常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會魔法的人做出的夢都是有着寓意的,而現在,巴希達感覺自己皺皺巴巴的皮膚前所未有的緊實,它們像橡皮筋一樣繃緊了,然後勒出一個又一個密密麻麻的小雞皮疙瘩。
她的心臟開始快速,激烈地跳動,瞳孔下意識地收縮,某種強烈的不適感席捲了她的身心。
她實在是不想去碰那個門把手,那裏給她一種,打開門之後,就會有類似毒蛇、獅子、惡狼之類的怪獸撲進來,把屋子裏的一切都撕成碎片的錯覺。
“是的是的,她在這兒,你們是誰有空來拜訪一個無人問津的老婦人”但她還是顫顫巍巍地開門了,也許巴希達已經太老了,老到大腦的思維無法控制身體下意識的動作。
接着,門開了。
四個身上穿着寬大黑袍,頭上戴着兜帽的人影站在門口,月光下彷彿真的如同影子一樣,隨時都會消散。
老婦人幾乎是無意識地讓開門口,放四人進來,她太累了,好久沒有這樣思考過了,也許年輕時的她尚且還能顯露智慧的光輝,可是現在,不客氣的說,她的腦子就像松鼠屎一樣松。
她說不清自己該不該讓人進來,主動招待一下上門來訪的客人似乎沒什麼不妥,況且對方還知道自己的姓名,很有可能是巫師界的朋友,可那種如同被蛇盯上的不適感,又讓巴希達有些茫然,然而這個當口,幾人已經進屋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矮個子,又瘦又矮,看上去像是個半大小子,幾人明顯以他爲首,其餘人跟在他身後,後面的三人有兩個倒是挺高的,站在最後的是個和巴希達差不多高的侏儒,巴希達已經靠着本能給那人的種族下了結論。
“麻瓜”走在最前面的年輕人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讓瑪麗和約翰聽不太懂,女孩兒安慰自己還太小了,還沒學會成ren世界的那些詞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