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屍道無極 >第五章 少年不識人間事
    一聲呵斥,嚇得閻小樓不敢再動。只慌張的擡起眼,像只受了驚的兔子,茫然無措的看着白天官。

    他在幹什麼,不言自明。就算心急了點兒,喫相不怎麼好看,也犯不着爲此大動肝火吧?

    閻小樓一臉懵懂,縮頭縮腳往那一蹲,看着比誰都無辜,倒叫白天官說也不是,罵也不是,一時間眉峯緊鎖,頗有些束手無策。

    僵持片刻,肚子“咕嚕咕嚕”跟打鼓似的,鬧騰得更歡了。胃裏一抽一抽的,絞着勁兒的疼。

    閻小樓忍了半天,沒忍住,只好白着臉,低低的叫喚了一聲:“師兄,我餓——”

    話一出口,音兒都顫了,彷彿有說不完的委屈、道不盡的哀怨,聽得人揪心不已。

    白天官眼神一軟,眉宇間透出些許惻隱。

    可再怎麼樣,也不能放任他茹毛飲血不是?左右爲難間,就瞧見獵戶抱着一捆乾柴,跟逛園子似的,還在那溜溜達達的瞎磨蹭,一股邪火“騰”地就起來了。

    白僵智力有限,察言觀色的事做不來,唯獨對自家主子的情緒變化極爲敏感。都不用看,就知道白天官正壓着火呢,隨時可能翻臉。

    剛被整治過一回,烈火焚身的滋味還烙在骨頭裏,它可沒那個膽子再去觸他的黴頭。立馬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架起火堆。

    獵戶在那緊着忙活,閻小樓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就直勾勾的盯着手上那塊鮮肉,倆眼珠子都快冒出來了。

    幾經掙扎,餓慌了神的少年埋下頭去,偷偷摸摸的把食物往嘴邊送。

    還沒得逞,他就覺得頭皮一炸,一陣惡寒順着後脊樑往上竄,當即就被釘在原地。

    一口氣哽在心口,肌肉繃到極限,閻小樓就那麼張着嘴,無比僵硬的擡起頭。

    兩步之外,白天官正斜眼睨着他,眉頭似皺非皺,眼神微冷。

    看得出,是真動氣了。

    閻小樓一貫膽小,哪禁得住這個?自欺欺人的幹嚼了一口空氣,擡起的雙手又慢慢放了下去。

    對於他的小動作,白天官並沒有多說什麼,俯身拽起鹿角,單手就往江邊拖。

    “師兄?!”

    看這架勢,閻小樓還以爲他要把獵物扔掉,猛地往起一站,當時就急了。

    白天官沒搭理他,自顧自將死鹿拖到江邊,信手一翻,也不知打哪變出一把刀子、一口帶着提樑的圓肚大黑鍋,親自操刀割取鹿肉。

    閻小樓蒙了老半天,直至看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兄將大小適中的肉塊洗去血水,碼進大鍋,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師兄非要生火,大概就是想燉肉來着,沒要餓着他。

    仔細想想,師兄的性子雖然冷淡了些,卻並非嚴苛之人。也就是盤問他那會兒兇了一點,以後一直挺照顧他的,哪能說翻臉就翻臉?

    笑嘻嘻的湊上前,閻小樓本來想跟白天官說,不用那麼麻煩了,他這麼喫就挺好的。可話到嘴邊,竟然變成了刻意的討好:“師兄,我來吧。”

    白天官側頭看了他一眼,就着江水淨了淨手,起身站到一旁。

    切肉而已,是個人就能幹,他沒什麼不放心的。

    一口氣卸了半邊後臀肉,連湯帶水盛了滿滿一鍋。閻小樓跟在白天官身後,在他的示意下,把提樑往獵戶手上一勾,直接架到火上。然後便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一心盼望着早點填飽肚子。

    火舌漸漸竄高,大量氣泡貼着鍋沿往上涌,迷濛的水汽隨風聚散。

    一大鍋燉肉剛開始響邊兒,閻小樓便伸手一指,急切道:“師兄,水開了!”

    能吃了嗎?

    擡頭看了他一眼,少年目光單純,心思全寫在了臉上,白天官挺不忍心的。

    避開閻小樓的視線,他大袖一掃,往鍋裏灑了一把細小的白色顆粒。

    閻小樓愣了一下,疑惑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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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鹽!”

    開門七件事,他是知道的,並不需要師兄多解釋什麼。

    白天官卻就着這個話題,反問道:“沒做過飯?”

    閻小樓努了努嘴,搖頭道:“沒有。”

    撥弄了兩下柴火,白天官仔細打量了一眼邋里邋遢、看上去與乞丐無異的少年,暗暗皺眉的同時,語氣如常的來了一句:“你之前都是怎麼過的?”

    “嗯?”

    一心盯着泛白的肉塊,恨不得現在就大快朵頤的少年擡起頭,神情很是茫然。

    閻小樓有些摸不着頭腦,白天官只好把問題問得更直白一點:“住在哪,喫什麼?”

    這回,他聽明白了。

    對於絕大多數時間都離羣索居、獨來獨往的閻小樓來說,聊天,還是很有吸引力的。於是,他直起腰版,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牙,很開心的笑了起來:“也沒住在哪,有塊地方就能對付一宿。山雞、野兔、地鼠,什麼都喫。實在找不到食物,也會偷……”

    只吐了半個音,滿面笑容忽然一斂。閻小樓侷促不安的閉上嘴,腦袋瓜往下一低,連目光都無處安放。

    不管怎麼說,偷東西,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白天官無意給他難堪,話鋒就此一轉:“你家人呢?”

    閻小樓原本只是有些窘迫,不想被白天官看不起,一聽這話,心口卻堵得發慌。也不知怎麼,突然間就沒有了食慾,胃裏脹得很。

    “我娘一直不怎麼管我,幾年前就失散了。”

    “你爹呢?”

    碾了碾腳下的沙石,他垂眼道:“我沒有爹。”

    閻小樓語氣平靜,聽不出太多的情緒,氣氛卻變得沉重起來。

    話題到此爲止,白天官沒有探究這背後究竟有些怎樣的辛酸,閻小樓也不知道該和師兄聊些什麼。一時間,就只剩乾柴“噼裏啪啦”的爆裂聲。

    湯水滾過幾滾,不加點綴的肉香完全溢出。

    白天官翻手取出一隻海碗,用木勺舀了幾大塊肉,連同筷子一起遞給閻小樓。

    捧着熱氣騰騰的描花海碗,閻小樓訥訥道:“師兄,你怎麼什麼都有?”

    鍋碗瓢盆,這玩意兒有隨身帶着的嗎?他的乾坤袋也太富餘了吧?

    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白天官眼瞼一低,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以前總揹着師父外出打獵來着,抓到什麼當時就燉了,這些東西也就一直留了下來。”

    閻小樓滿眼驚奇的看着他,實在想象不到性子淡成這樣的師兄,揹着師父偷喫東西,會是怎樣一種畫面。還有就是,他師父也太缺德了吧?飯都不給喫飽!

    帶過一句,白天官低聲道:“快喫吧。”

    “嗯!”

    重重的點了下頭,閻小樓一手端着碗,一手夾着筷子。真要下嘴之時,臉色卻微微發苦,鬱悶不已。

    打他出生那天起,就沒用過筷子。擺弄半天,兩根小棍就是不停地打架。

    偷偷瞄了眼白天官,他側過身,用身體擋住師兄的視線,隨即將筷子並在一塊兒,直接往肉裏一紮,串着喫。

    煮熟的肉十分軟嫩,就是沒什麼滋味。

    盛了一碗又一碗,就在閻小樓第七次去拿木勺的時候,白天官終於看不下去了。按下他的手,不無憂心道:“別喫太多。”

    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閻小樓也沒再堅持。

    收拾好碗筷,順便吩咐獵戶,把殘缺不全的死鹿扔遠一點。白天官臨時決定,休息一晚,明早再趕路。

    閻小樓也不挑,隨便往地上一躺,躺下就着。

    他倒是好養活!

    白天官提了提嘴角,笑意還未散開,突然又覺得有些心疼。

    翻出外衣給少年蓋上,一聲嘆息輕輕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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