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屍道無極 >第三十六章 蓄勢
    足有兩人高的巨鉢倒扣於街邊,老者橫眉立目,雙方敵我不明。

    一派微妙中,模樣周正、衣冠卻略顯狼狽的年輕男子往前迎了半步,低眉拱手爲禮:“在下天一門應飛。”

    就目之所見,傳信之人大體安好,一切行動概不受限。想來局勢縱然危急,卻遠遠沒到不可挽回那一步,兩邊必是同路人。

    少年鬆了口氣,斟酌道:“我叫閻小樓,敕川人氏。”

    “哼!”話音才落,一聲冷笑平地起,老者從旁睥睨道,“魔頭,休要在此裝模作樣。直說,你來幹什麼?”

    其人已近耄耋,高高瘦瘦的,腮上沒有二兩肉,兇相外露。一開口,果然不是什麼性情溫平的長者。

    劈頭蓋臉捱了一通質問,還淨是些不搭邊的調調,閻小樓整個兒都蒙了,期期艾艾答不上來。

    局面急轉直下,身爲主事,應飛自然不好乾看着,當即壓低了聲音,無不嗔怪道:“石前輩!”

    石闕冷眼一瞥,原本還在鬧意見的年輕人立馬沒了底氣,百般小心道:“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前輩……”

    “哼!”石闕自以爲洞若觀火,只聽了半截,便嗤之以鼻。眼角眉梢往閻春雨那邊一斜,極其輕蔑道,“有什麼不清楚的?”

    應飛“嘶”地咂了下舌,正因爲顯而易見,纔不能妄下定論。不然,真當魔門弟子都是白給的?

    可這話最多隻能在心裏說說,一旦講出來,就是打前輩的臉。

    應飛思前想後,欲言又止。

    另一邊,閻春雨成爲衆矢之的,倒是給閻小樓提了個醒兒。

    今天早些時候,唐曉棠不就是錯把馮京當馬涼?念及此,少年趕忙撇清道:“不不不,我們和逸仙道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打自招。”

    石闕拉了拉嘴角,把閻小樓噎得是啞口無言。

    就在此時,身着月白色留仙裙,姿容淡雅的年輕女子主動接過話頭,清清冷冷道:“都是應令而來,前輩何必咄咄逼人?”

    石闕向來獨斷專行,甭管大事小情,最容不得別人指手畫腳。而今突遭質疑,更是怒從心起,裏子面子全然拋在腦後,譏笑道:“到底是黃毛丫頭,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魔道那些詭詐伎倆你能看穿幾分?就只會說些不通事理的渾話。”

    石闕倚老賣老,見人就咬,着實犯了衆怒。

    一直冷眼旁觀的婦人終究看不過去,已見風霜的眉眼透着寒意,十分堅定地站到她身邊,以示進退。

    女子淡然一笑,轉過頭來,不慍不火道:“應師兄做主便是。”

    難得碰上個明白人兒,應飛暗暗使了個眼色,略表謝意,然後便硬着頭皮,提心吊膽地對上那張臭臉,恭謹道:“前輩有所不知,飛鷹令乃本門密制,尋常魔修皆不可得。”

    “那又如何?”

    石闕固執己見,又正在氣頭上,話裏話外極是輕慢。

    求人不易,這邊忍氣吞聲,那邊還得安撫好閻小樓。應飛左支右絀,姿態越發謙卑:“前輩明鑑,屍道一脈傳承甚廣,派系林立,不可一概而論。何況此事涉及黃家堡上下近萬餘口,多一人援手,便多一分勝算。還望前輩擯棄門戶之見,帶領我等匡扶正義,救黎民於水火之中。”

    石闕之爲人,或許有待商榷,大是大非面前卻不含糊。

    應飛所言鞭辟入裏,末了更長揖到底,也算給足了他顏面。

    石闕順坡下驢,改口道:“這是自然。”

    “多謝前輩。”好歹功夫不負有心人,應飛騰出手腳,特地湊到閻小樓跟前,“閻師弟仗義相助,應某銘感五內,代天一門在此謝過。”

    閻小樓不比石闕,沒那麼大臉受他這一禮。應飛剛一彎腰,他便將人托住,繼而故作驚惶,虛頭巴腦的往下拜:“應師兄哪裏的話,您太客氣了。”

    一個情真意切,一個虛與委蛇,你來我往,都只是躬了躬身子,誰也沒落到實處。

    寒暄幾句,應飛很快切入正題,積極道:“來,我來爲師弟引見。”

    “這位是石闕石前輩,落霞觀觀主,天元境上三重。”

    閻小樓跟着過去,頭一個,便看了好大的臉色。

    畢竟先入爲主,指望石闕心無芥蒂、笑臉迎人,那是不可能的。

    所幸閻小樓心氣兒不高,受點委屈也無所謂,不用應飛調停,已然垂下目光,略有些唯唯諾諾道:“見過前輩。”

    是個老實孩子?

    石闕心裏雖然犯着嘀咕,卻拉不下面子,只拿腔作調的“嗯”了一聲,賞了他大半張側顏,好歹沒讓對方太過難堪。

    闖過這一關,應飛如釋重負,未免節外生枝,又馬不停蹄道:“這位是楊夫人,豐寧本地人,天元境第六重。”

    “見過夫人。”

    勁裝打扮,英武多過溫婉的中年婦人分外和善道:“既是同道中人,小兄弟不必拘禮。”

    楊夫人以武入道,身上多得是江湖兒女的豪情萬丈。不消刻意,已叫人如沐春風、倍感親切。

    氣氛漸趨緩和,原本草木皆兵的應飛終於不再繃着,單手往女子那邊一引,用詞也跟着粗疏了許多:“溫沛沛溫師妹,自幼隨師父雲遊四方,天元境第四重。”

    修士之間排資論輩,除了修爲、年紀,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因素相左右。

    細究起來,往往標準不一,什麼稱謂都叫得出口。

    應飛看人下菜碟兒,閻小樓便照葫蘆畫瓢,乖覺道:“溫師姐好。”

    溫沛沛性子偏冷,先前出言維護,只是對事不對人。點頭回禮之後,也不曾多說什麼,待他並無不同。

    認識了一圈,閻小樓扭頭給他們介紹道:“我哥,閻春雨。”

    “你哥?”

    “你哥?”

    應飛、楊夫人異口同聲,驚訝之色溢於言表。就連石闕都掀了掀眉毛,格外留意。

    說來也巧,一天之內,竟然在同一件事上連着被質疑了兩回,閻小樓多多少少會有些心虛。視線一飄,悶聲悶氣道:“十年前,我哥爲了救我墜下山崖,直到最近才得以復生。”

    說者動情,聽者惻隱,唯獨閻春雨這個當事人面無表情,波瀾不驚。

    屍道之所以爲人詬病,多半還是因其挖墳掘墓,辱及逝者。可如果煉屍的對象是骨肉至親,爲的是一家團圓,那便是其情可憫、其行可原,自然另當別論。

    暮色漸沉,攏在袖筒的最後一枚飛鷹令也斷了消息,應飛深深地吸上口氣,眼神轉爲堅決。

    “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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