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文聽了不由蹙緊了眉頭,王府裏的規矩她並不太清楚,可隱約還是能看出來,宇文珏按說是將這王府統管奴婢和侍從的事情交給了碧痕,而碧痕是個做事謹慎也通情理的人。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凌雲這樣的情況若告訴了碧痕應該別說送點碎銀子,就算允她出府看一看她的父親也是應該的啊。
“你先起來。”林惜文拉起凌雲:“這銀子你還得自己送出去,我領着你到碧痕那兒說一說,讓她允你出府看看你的父親。”
凌雲一聽,卻連連搖頭:“求姑娘,這件事千萬不要讓碧痕姑娘知曉,奴婢……奴婢這一出府,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啊!”
“這怎麼說?”林惜文詫異。
凌雲道:“姑娘不知,王府裏的規矩,丫頭做滿二十五才能放出去,要不然……姑娘行行好,幫幫奴婢吧!”
這丫頭,已經是泣不成聲了。林惜文倒是有些驚訝,這王府裏丫頭怎麼和宮女一樣規矩,在打開那被帕子包裹的銀子,都是碎銀,一兩二兩的,還有些兩兩錠銀子,底部烙有煜王府的印記,應該是月例銀子,其他的該是賞錢。
加起來,也算是數目不少了吧。
林惜文想了想,還是接過了:“好吧,今天傍晚對嗎?”
凌雲聽到林惜文同意了,這才站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淚,破涕爲笑:“凌雲謝過姑娘!”
林惜文將銀子收好,問凌雲:“你說你哥哥會在側門外的小林子裏等着?”
凌雲連連點頭,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姑娘現在就過去吧,我哥哥估計已經到了。”
“嗯,你就留下吧,別人來問……”
林惜文話還沒說完凌雲就接道:“別人來問我就說姑娘累了已經歇下了。”
林惜文點了點頭,裝好銀子便去了。
而凌雲,看着林惜文出了院子一直朝北面走之後,也鬼鬼祟祟的朝南面一路小跑着過去了。
王府的側門在哪兒她也知道,出門有個林子的也就是廚房那個門了,是由侍從看守的,平日裏府裏往府裏送些生鮮蔬果的也都是從那個門進來的。所以,凌雲的哥哥在那兒等着,也算合理。
林惜文過去的時候也沒遇到什麼阻攔,只是同那看門的小廝說了兩句,那小廝便放行了,只是多了一句嘴:“姑娘,天色不早了,您出去快快回來,也算是照顧小的了。”
林惜文點了點頭。
果然,出去走幾步便是一片小樹林,林子入口那兒站了一個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面相敦厚,應該就是凌雲的哥哥了。
林惜文上前詢問,也正是凌雲的哥哥。
他說的和凌雲也相差無幾。
林惜文給了他凌雲捎的銀子,又取了頭上的一柄朱釵一同給了他,道:“請個好大夫,好好給令尊治病吧。”
那男子接了朱釵連忙跪下給林惜文磕了三個頭:“感謝小姐大恩大德,妞子這次可算是遇到好主子了。”
妞子?想來就是凌雲入府前的名字了。
林惜文將他扶了起來,問了他可有話帶給凌雲,那男子一時愣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憋了半天也只是要她轉告凌雲要老實本分的服侍好主子之類的話,另外就是多注意身體,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你的話我會轉告凌……妞子的,回去吧,好好照顧你爹。”林惜文說道。
那男子拜謝過林惜文之後便去了。
林惜文也沒多做耽擱,就回了王府,沒想到,開門的不是方纔那小廝,而換成了碧痕。
“碧痕?”林惜文奇怪:“你怎麼在這兒?”
再看一旁,那小廝瑟瑟發抖的跪在一旁。
“姑娘,爺讓您過去一趟。”碧痕福了福身子,說道。
林惜文問了一句:“宇文珏回來了嗎?”
碧痕也不作答,站過了一側,對林惜文比了個請的手勢。
林惜文看碧痕的樣子,呼了口氣:“走吧。”
一路跟着碧痕朝宇文珏的院子走過去,路上,安靜極了。林惜文隱隱的覺得可能有什麼地方不太對,但也說不上來。可若是因爲她外出幫凌雲送了趟銀子,應該也不至於。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嗎?
沒想到,就在林惜文走到宇文珏院子口的時候,一道不同尋常的吵雜聲由遠至近的傳了過來。
“快快快!腿腳都利索點,別讓人給跑了!”
一隊侍從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四處散了出去,像是在找什麼人。
碧痕遠遠見了,招來一名婢女,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嚴厲,語氣亦然:“告訴一聲,讓安靜些,找到了就處置了,千萬別擾了爺的清淨。”
那婢女一路小跑,連忙去了
林惜文倒是有些奇怪,可再看碧痕,面上已經換過來了。她雖然覺得奇怪,但也知道有些事還是不必過問的好,便也當做無事一般跟着她進去了。
今天宇文珏的院子倒是很安靜,沒有一個婢女在外站着,只偶爾聽到一兩聲清脆的鳥鳴,又呼的一下飛遠了。
踏着石板慢慢的往前走,臨近的時候,看到平日裏緊閉的房門是敞開的,宇文珏就坐在前廳的椅子上,穿了一身墨蘭的衣衫,捏了一隻煞白的杯子在品茶。
林惜文就這麼擡腿走了進去。
“你回來的倒是早。”宇文珏擡了下眼皮,也看不出什麼喜怒。
只是這個‘早’字,讓林惜文聽了有些彆扭,也不知他到底說的是哪次的‘早’。
林惜文正斟酌着宇文珏的話,突然,院子外傳來一道悽慘的尖叫,是屬於女子的。
這叫聲太過慘厲,青天白日的,竟讓林惜文的心莫名的顫了一下。
再看宇文珏,他也是蹙着眉,顯然也是被有些厭煩的情緒了。
“碧痕。”
宇文珏喚了一聲,碧痕便已經跪在門外了:“爺吩咐。”
“剛纔是怎麼了?”宇文珏淡淡的問道。
碧痕垂着頭,說道:“該是園子裏哪個女人跑出來了,現在已經抓住了,請爺放心。”
“哦!”宇文珏輕笑一聲。
林惜文按着他脣邊的那抹笑,竟然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他的表情,比起方纔那聲尖叫了,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先別忙着處置。”宇文珏起身,放了茶杯說道:“本王看看去。”
林惜文知道這聲慘叫該和她進來時侍從到處找的那個人有關,對這種事情,她並不願意多看。
而宇文珏在經過她身邊時,卻道了一句:“你也一起來吧。”
宇文珏要的不是林惜文的回答,她只要聽他的做就行了。
步出了院子,侍從已經將人帶到了。
林惜文看着,眼前被衆人壓着跪在地上的是個小廝裝扮的人,低着頭,瘦弱的肩頭瑟瑟的抖着,像是秋天的一片落葉,這人該是很害怕的,離的這麼近,似乎都能聽到她因爲劇烈的抖動導致牙齒打顫的聲音。
“奴才該死,驚擾到爺了。”侍從稀里嘩啦的跪了一地。
宇文珏略往前走了兩步,對那跪在地上的人道:“擡起頭來。”
跪在地上那人只是跪着,對於宇文珏的到來,她似乎更害怕了,整個人差點就栽在地上起不來。
“給壓起來!”碧痕上前開口,聲音比平日裏多幾分冷冽。
當即有人上前,拎着那小廝的肩膀就給提溜的扔到了宇文珏的腳邊。碧痕彎腰,抽掉了他頭頂的氈帽,拔了髮簪,這小廝的頭髮傾瀉而落——
林惜文在宇文珏身後看着,不禁睜大了眼睛,好漂亮的一個女人!
宇文珏低頭看了一眼這人的樣子,隨即環視周圍,淺笑道:“是誰看管的紫林苑,怎麼就讓人跑出來了?還到了這兒?”
紫林苑?跑出來的?
林惜文心裏一驚,看來這煜王府還藏着她不知道的許多事情。
然而,突然來這麼一出,宇文珏是想讓她知道什麼?或者,警告她什麼?!
林惜文看着這女子一身的裝扮,再聽宇文珏的口氣便知道這紫林苑估計就是這個女子住的地方,姑且猜猜這個女子的身份,寵妾?甚至連個妾都不是,也許就是個被寵幸過丫頭……可是,如果是個被寵幸過的丫頭,呆在這煜王府不是很好嗎?爲什麼要逃呢?
“奴才這就領下去責罰。”領頭追人的管事連忙說道。
宇文珏卻道:“先留這兒吧,帶你該帶的人去!”
管事兒的人應了,就退下了。
“碧痕……”
宇文珏慢慢的傾下了身子,眼睛柔柔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女子,語氣卻是冰的嚇人:“凡煜王府內院的侍人擅自出府,而且還打扮成了這副樣子,你這個管事兒的大丫頭說說,該領個什麼罪?”
碧痕福了福身子,沉聲道:“丟入狼園。”
狼園?這又是個什麼地方?
那跪着的女子猛然擡頭,瞳孔緊縮,嚇的脣都白了,跪也跪的直不起來,可硬是沒有求饒,就是那手,緊緊的抓住了宇文珏的衣襬。
宇文珏也任由她拽着,也不說話,這跪了滿地的奴才自是沒有人敢動一動。
倒是那管事兒的,林惜文倒是沒想到,他又去而復返,而且,還壓着一個人來,就是那紫林苑的侍衛,也給摁在了宇文珏的腳邊。
宇文珏低頭,扯下了那侍衛的腰牌,看着上面的字,輕念:“元金……侍衛元金玩忽職守,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