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間的夾道上,直殿監的小太監們正在掃雪,忽聽由遠而近傳來——噓——噓的氣聲——分明是有御攆過來的信號。幾個人忙提起掃帚面牆垂首而立。少時只聽一陣齊整的腳步聲,一隊太監宮女簇擁着一頂明黃色暖轎自宮牆盡頭拐出來,又往另一個盡頭拐進去。
“這轎子裏坐的紅衣主子是哪位?好神氣!”
“聽聞是錖蘭的一位主子!”
“別嚼舌根了,這位主子可是錖蘭景陽王的朝陽郡主!”
“誒……這就稀奇了,聽聞這朝陽郡主不是一直在睢國做客麼?怎麼突然來我們大周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是給來給皇上賀壽的。”
“看這樣子,這小郡主要去壽安宮吧?!”
“嗯,估摸是太妃想見見這姑娘了……”
“我瞧見皇后早上也過去了……”
林惜文到壽安宮時,門口站着兩個宮婢迎着。
珣喜扶着林惜文一直往內院走去,緣着道路兩旁本種了一溜玉蘭。如今正值隆冬,玉蘭未到花期,不想經過昨夜一場大雪,雪花飛下來堆在枝頭葉間,一團團一簇簇,迎着陽光,白得晶瑩剔透,閃爍動人,竟比花朵更加精緻絕美。
屋內,烘着兩隻碩大的炭盆,青銅鼎中燃着嫋嫋的檀香。
這太妃就倚在榻上,髮髻上並未點綴過多的髮簪,只是插了幾隻瑩潤的玉屏。身上穿了件鵝黃色的夾襖,上面用金色的絲線繡了大朵大朵的芙蓉,面上略施了薄粉,看起來頗爲明豔。
手裏端着盞茶,她看了眼規規矩矩跪在地上請安的林惜文一動不動。
太妃不出聲讓她起,她也只能跪着。
半晌,太妃方纔轉過臉來,伸出另一隻手將碗蓋子揭起一道細縫,忽然指間一鬆,那蓋子便又落下去,碰到茶碗邊緣,發出叮的脆響。
在身邊伺候太后的那名姑姑雖然是宇文睿登基時才晉的女官,可在這太妃身邊也伺候的近十年的時間。
太妃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她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上前扶起了林惜文,她笑道:“皇后娘娘,您來這邊坐。”
林惜文被她扶着坐了下來,太妃擡了擡眼,道:“玉蘊,你去門口迎着,看看朝陽那丫頭是不是快到了。”
玉蘊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林惜文也一直沒有吭聲,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瞅着自己的鞋尖。
“丫頭,我聽說你最近都是呆在自己的宮裏哪兒也沒去?”
“回太妃,是。”
太妃的聲音一直都是不緊不慢的,林惜文的回的也乾脆利落。
太妃又道:“皇上封了個花下泥裏出身的女子做妃子,還蓋了個什麼琉璃宮讓她住,這事兒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林惜文回的乾脆。
太妃蹙起了眉:“知道你還不攔着!你這個皇后是怎麼當的,這後宮,你還能不能管!”
“就暫且撇下這寵妃的事不說。哀家還聽聞,你如今可是連皇上都不見了?!前個兒下大雪,皇上在你宮外站了一個時辰,你可知道?!”
林惜文依然低着頭,可說出來的話卻不含糊:“回太妃,我知道。”
這太妃原本會以爲這丫頭要反駁她幾句,沒想到就這麼一句乾脆的‘知道’!這倒讓她有些無措。
冷哼了一聲,她接着道:“身爲皇后,你覺得你做的對?!”
“不對。”
“呵!你還知道不對!那你給說說,怎麼個不對法兒!“
裏你問沉靜道:“不對就是不對,您說了不對,就是不對。”
‘啪’的一聲!
這太妃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連手腕上的玉翠鐲子都給震成了兩截,她連看都沒看,挑眉的睨了一眼林惜文:“哀家纔不管你以前是什麼身份!你是誰的人!又跟過哪個男人!可身爲皇后,既然皇上想要你,你就得給哀家從着!皇上能忍你,寵你,哀家不能!宮裏有宮裏的規矩,豈能讓你擅自隨着自個兒的性兒胡鬧!皇上,也是你這個賤丫頭想輕慢就能輕慢的去的!林惜文,你可知罪!”
“知罪。”
林惜文這時才擡頭,坦蕩的看着榻上的太妃。還是來個乾脆點的好,她的眼中分明的寫着。
太妃着實被林惜文眸子裏情緒給震了一下,她撫了撫手指上的戒指,還是道:“來人!”
門呼啦一聲被推開,進來四個老太監,毫不留情的將座位上的林惜文給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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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給哀家就在這兒!重打三十大板!”
恍惚間,林惜文只聽見太妃嘴裏吐出的無情處罰,一張長凳便橫在自己的眼前,被人狠狠一推倒了上去。
“哼嗯!”
一杖下來,林惜文頓時只覺得痛徹心扉,卻仍堅決努力睜大着眼,忍着鼻酸,忍着淚,倔強地咬着自己的手臂。
“一、二、三————”
“太妃!”
忽然聽得環佩鈴鐺,珠簾聲響,一人的聲音打破了‘噼啪’的杖責聲,緊接着,林惜文只看到一尾紅色的羅裙從眼前晃過,笑嘻嘻的,脆生生的又喊了一聲:“太妃!這大清早的,您同誰治氣呢!過早了沒?!”
執刑的太監們擡起頭,見那女子俏生生的進了屋,衣飾華美,連額發都不見一絲混亂,都不由的斂去了聲息。
太妃見到那紅色的身影,立刻笑彎了眼,伸手攬着那少女細嫩的手掌:“原來是朝陽郡主!昨兒就進宮了,可還住的慣?”
朝陽郡主還是依照規矩給太后行了禮,隨即便坐在了她身邊,瞧了一眼趴在長凳上的林惜文,問道:“太妃,明兒便是皇上的生辰,今兒怎麼動這樣大的怒氣?”
太妃冷睨了林惜文一眼,揚聲道:“怎麼都停下來了!還不打!等哀家親自動手嗎!”
那原本守在門口的珣喜早先一見抽板凳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早就一溜煙兒的跑去報了,只是奈何宇文睿還未下朝,只能在殿外候着。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