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擺了一盞橘紅色的蠟燭,火苗搖曳着映亮了坐在牀前的一個人的身影。
昏迷前那聲音彷彿還在腦海裏面反覆糾纏,被緊緊抓住的手指的冰涼似乎還駐留在掌心之間。
然而,林惜文看着眼前的人,卻對那些記憶有了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是她的幻覺吧?
他怎麼會入宮?又怎麼會恰好的出現在那裏?
宇文睿怎麼許!
林惜文呆呆的看了許久,又把眼睛閉上。
或許是她在做夢吧……臉上的傷,太疼太疼了……
昏暗中,聽得有腳步聲輕輕跨過了門檻行至牀前,向着宇文珏躬身一禮,叫了一爺:“回爺的話,玉公子說……姑娘連這種人都對付不了,不是他認識的姑娘,他不來……”
這是長攻的聲音!
林惜文趟在牀上,渾身一顫。
只聽宇文珏平淡道:“哪裏來這麼多廢話,打昏了抗過來就是了。”
長攻呆怔了一下,纔回道:“是。”
這一瞬間,林惜文有些恍惚了。
不是幻覺,那一聲聲的低語和溫暖的手指竟然是真的真的存在過的……
她心頭竟隱隱的泛出了一絲驚懼。
宇文珏怎麼會入宮?
長攻走後,宇文珏又坐了片刻,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眼睜睜地看着他跨過了門檻,林惜文突然覺得臉上的疼痛越發劇烈了,下意識地擡起手,想去碰一碰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
旁邊卻有人伸過手來摁住她的手,聲音溫柔的說:“姑娘,爺說了,傷口沒好的時候是不能亂碰傷口的。”
林惜文擡眼,看的是……尛兒。
她……沒有喊自己娘娘!
林惜文聽了她的話,緩緩的放下手,問道:“是哪裏?”
尛兒回道:“姑娘,是毓麟宮。爺今天入宮給皇上賀壽。姑娘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同我說便好,千萬不要自己動手去摸……”
林惜文偏過了頭,再也說不出來一句話。
尛兒就坐在牀頭安靜的等着,忽聽聞殿外面傳來譏諷聲,她起身張望了一眼:“許是玉公子請來了。”
她的話音還沒落,就聽顏玉一邊往殿裏走一邊道:“哼!她怎麼這麼笨,在宮裏這麼長時間,連那種女人都對付不了,昨天捱了板子,今天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她怎麼不把自己給折騰死了算了……!”
‘啪’的一聲響。
像是兩道掌風撞擊在一起的聲音,隨後便是姬漓清冽的聲音:“顏玉!我同你可不如宇文珏那般,你是閉嘴……或者死!”
顏玉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是狠狠的盯着姬漓,想不到!想不到!
宇文珏也看了姬漓一眼,隨即對顏玉道:“進去之後,好好看看她。”
顏玉不語,推開殿門,邁過門檻,一眼瞧見林惜文臉上的傷口便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怎麼?這是要把自己的臉做成篩子嗎!”
說着,顏玉的鼻頭竟然酸起來,他是有些彆扭的,別過臉,也不知道是不敢看林惜文的臉還是不忍看,只是嘴上一直絮絮叨叨的。
“你怎麼這麼笨!笨死了,讓你幹什麼你都幹,你自己身子還有傷,到底那破娘們使了什麼着,你就跟着她去了百鳥林,你是傻子啊!林惜文,你他媽是傻子啊!”
宇文珏問顏玉:“你能治嗎!”
顏玉皺了皺眉,靠近了牀邊,忍着難受,仔仔細細的在林惜文的臉上瞧了一會兒,才道:“自然是能治的了,不過……恐怕要喫些苦頭了。”
殿內一片寂靜。
顏玉又看了眼林惜文,那臉上還插着一根接着一根的刺,你儘管想象一下自己的臉硬生生被人插城仙人掌,這其中的痛和血,哪裏是喫點苦頭……
他看着林惜文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沉聲道:“畢竟是你一輩子的事,喫點苦,也是值得的。”
然而林惜文不開口,顏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
宇文珏也看着她,她卻緊緊的閉着眼,眼角,還有兩行乾涸的血淚。
許久,還是姬漓道:“顏玉,治吧!”
“陛下倒是放心。”顏玉心中有氣,譏諷道:“可不怕我做什麼手腳!”
“只要你捨得對她做什麼手腳,我自然是不怕的。”
姬漓睨了顏玉一眼,同樣譏諷道。
顏玉睜大雙眼:“算你狠!”
他轉而又對林惜文道:“忍忍吧,你若喫不得這苦,刺除的不乾淨,可別怨我!”
宇文珏同姬漓聽了這話猛一擡眼望向牀前,卻見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的林惜文全身一震,雪白的手指探出了牀邊,彷彿是想抓住些什麼,在鮮紅的錦被上掙扎了兩下卻又頹然無力地垂了下去。
宇文珏的心頭微微一動————
這時候顏玉
已經展開藥箱,取出了銀刀金針,在林惜文的臉上猛然刺了下去,她整個身子被雷劈過似的向上躥起。
“接着她!”
顏玉冷喝一聲。
守在牀頭的宇文珏和姬漓連忙上前摁住了林惜文的肩膀。
一簇簇的鮮血將雪白的牀榻染的觸目驚心。
“別……別亂動……”
宇文珏看着,聲音都有些抖了。
姬漓皺眉道:“怎麼會去百鳥林……”
林惜文聽着她耳邊止不住的細語,另外一個聲音卻浮出了腦海……
朝陽怎麼樣了?無憂呢?
臉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一根一根利刺被火舞從傷口裏挑出來,密密麻麻地列在了托盤裏,那場面簡直讓人毛骨悚然。林惜文卻從始至終都不吭一聲。
若不是一滴滴的冷汗浸透了被褥,真讓人以爲那躺在牀上被一刺一刺穿透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這一場人間煉獄,她也如同他們一般,只不過是一個過客一個看客而已!
宇文珏很想問一句:疼嗎?
可他始終都沒有勇氣開口。
姬漓摁着雲初初的關節都已經泛白,他咬着牙,硬是壓抑着自己,不讓雙手跟着顫抖。
而即便是看,站在一旁的長攻,從來都那樣面無表情的長攻,也看得實在是受不了,倒吸了一口冷氣飛速躥出了門去。
疼痛徹底麻木了林惜文,整個人彷彿是死去了,卻還留着一縷陰魂遊蕩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