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念終生 >第5章 全世界,我最不可能認錯的就是他(2)
    紀念的一顆心像是跳出胸膛,震得每一根神經都疼,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走過去,到他面前站着,輕聲道:“跟我來。”說完,轉身走在前面。

    幾步後,她回過頭,看見談宗熠還站在原地,她看着他,雙手漸漸收攏握成拳,緩緩道:“我可以帶你出去。”

    她的臉在日光的照射下有些看不清,只有一雙眼暖融融地望着他。談宗熠迎着光,覺得自己的胸口被曬得微微發燙,他抿了抿脣,擡腳朝她走去。

    紀念帶着他,走到院子對面,繞到另一棟樓後,樓的正對面有一間房,她徑直走過去,推門而入。撲面而來一股寒意,她擰開燈,白色的日光燈,將原本昏暗的房間照亮,談宗熠這纔看清,原來她帶他來的是停屍房。

    “謝謝。”他對她說。

    她背對着他,他能看見她緊繃着背,以及握成拳頭的手。

    突然,她轉過頭,她看着他:“談宗熠。”

    他漠然地看着她。

    紀念看着這張臉,竭力保持平靜,一字一句地說:“世界上,不會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何況人?不管你是叫談宗熠還是Able,都沒關係,只要你還活着,不管你爲什麼騙我,我都不在乎。”

    “但是,你不能假裝不認識我。”紀念哽咽。

    “你怎麼知道我與他完全相同?”談宗熠打斷她的話。

    紀念忽地一愣,他又接着逼問:“僅憑一張臉嗎?”

    紀念被問得說不出話來,主觀上來說,這的確是一張與Able一模一樣的臉,雖然他們在氣質上有差別,可是,他身上散發出那種熟悉的,屬於Able的氣息是那麼強烈,這種氣息和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只是,感覺和氣息這種微妙的東西,紀念沒法描述清楚。

    紀念咬着脣,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你……可以抱我一下嗎?”

    Able的擁抱與別人是不同的,她就算瞎了眼也能分辨出來。

    談宗熠一怔,然後,冷淡道:“抱歉,我沒有和陌生人擁抱的習慣。”

    紀念張嘴欲說什麼,談宗熠蹙眉,神情不耐地打斷了她:“謝謝你帶我來這裏,但如果你再這樣神經質,我寧可出去面對記者。”

    神經質!他居然說她神經質。

    紀念的心一陣劇烈地抽痛,她擡頭逼視着他,悲憤地質問他:“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們甚至已經要結婚了,可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對我說他死了,我不信,誰說我都不信,我不信他會棄我而去。他在我人生最低落最孤獨時出現,他教會我愛和被愛,他手把手帶我去感受這個世界,他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愛人這樣簡單的存在,他是我和這個世界間最親密的連接,他是我的一部分。你說我認錯了人,全世界我最不可能認錯的就是他!我就算閉着眼睛,都能清晰無誤地畫出他的樣子,你說我怎麼可能認錯這樣重要的一個人?”

    她盯着他,喉嚨一陣陣灼痛,一顆心像被人攥在手裏,疼得沒法呼吸,她的手緊握成拳,彷彿只有這樣,纔夠有力氣接着說下去。

    “我不知道你這幾年爲什麼不來找我,爲什麼故意裝作不認識我,但我相信自己的心。”紀念站得筆直,她全身神經都繃着,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談宗熠看着紅着眼眶、呼吸急促的她,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別過頭,喉結上下滑動着,像是在吞嚥口水,氣息微微有些紊亂。

    唐代詩人元稹曾爲亡妻作詩: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南唐君王李煜也曾作詞: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還有詞雲:瓊窗夢空留殘日,當年得恨何長。

    深情如斯,然而,幾載歲月悠悠而過,都是又有新歡在側。

    人生漫漫,時間最終會帶走所有,沒有什麼永垂不朽,傷口會結疤,會痊癒,然後會有新的故事取而代之。

    只要活着,人生就還有許多可能。

    許久後,談宗熠轉過頭,神情淡如水,他沒有看紀念,而是伸手指向房間內幾具躺在牀上的屍體,平靜地說:“他們,哪一個沒有愛人,家人?生離死別,人間常事,紀小姐,你並不特別。”

    他說完,移開視線,看向對面冰冷雪白的牆壁。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

    紀念望着他,這個人明明說了這麼冷血的話,可爲什麼她卻覺得,他平靜的表象裏藏着深沉與無力。

    她轉過身背對着他,默默地調整自己的情緒,然後輕聲道:“走,我帶你出去。”

    她知道了他是誰,知道他與她同一個城市,她一定會想辦法知道,他究竟是不是Able。

    然而,談宗熠像對她的想法瞭然於心似的,出了門,他站在車前,轉頭看向紀念,平靜道:“紀小姐,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最好認清這一點,我不希望你爲此打擾到我的生活。”

    日光下,他的臉模糊不清,只剩一雙烏黑明淨的眸子,其中,映着她的身影。

    他說完,漠然地轉身上車,然後驅車離開。

    路兩旁的香樟樹開得很好,枝頭密密匝匝地開着花,空氣裏暗香浮動。談宗熠一路開下去,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停住,透過後視鏡,他看見紀念仍站在原地,風將她的短髮吹起,亂糟糟的,她甚至沒有伸手去整理,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神色悲慼。

    三、二、一,綠燈亮,他一腳將油門踩到底,車子快如飛箭。

    紀念連續失眠幾天了,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好,爲了不影響工作,她必須得采取措施。

    Able去世後的一段時間,她幾乎沒法入睡,醫生不得已給她開了藥,靠着藥物她才能勉強睡一會兒,但時間長了,她開始對藥產生免疫,即便後來加大了量,也已沒用。所以,現在只能靠運動這種笨方法。

    紀念沿着西寧路跑,西寧路是A市最老的道路,背靠着山,這一片大多都是四合院。低矮的牆頭內,是幾間瓦房,院內種着各類果樹,樹齡已有多年,枝葉繁盛延伸至人行道。因爲地理位置好,許多開發商都看中這裏,想要將這拆遷建造成別墅區,但因居民都是在這住了半輩子的老人,對這裏有感情,不同意搬遷。從西寧路下去,穿過幾條街,就是繁鬧的市中心了。

    十一點四十五分到家,紀念站在公寓門口,雙腿發軟,她開了門,一頭撲進沙發裏,覺得舒服得像上了天堂。

    她休息了一會兒,強撐着起來去洗澡,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感覺閉上眼睛就能睡着,後來連自己怎麼走回牀上的都想不起了。可見,身體也是有意識的,累極了,就會屈從本能,什麼也顧不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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