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念終生 >第10章 他,是Able(1)
    你未曾來到之前,我曾推翻過整個世界。

    還有什麼值得眷戀?

    林喜兒的耳旁“嗡”一聲響,一顆心像陡然被人拎在半空中懸着,讓人又慌又怕。她轉頭盯着紀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件事,是紀念生命裏的禁忌,大家都恨不得把它抹去,可今天,她居然主動提起。

    “別胡說,走,我們回去吧,就快要下雨了。”林喜兒說。

    她伸手去拉紀念,紀念沒有掙,很溫順地隨着她站起來,兩人並肩朝前走,在沙灘上留下一深一淺的腳印。

    從海邊回公寓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橫跨半個城市,紀念坐在副駕駛坐上,頭靠着窗,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第一滴雨落下,緊接着,越來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模糊了人的視線。紀念轉頭看向窗外:“有時候我覺得有些事就是命中註定的,如果我媽媽爸爸感情沒有破裂,如果我不是因爲和他們吵架,也就不會出事,如果我不出事,也就不會遇見Able。後來我想,是不是每個人的一生,從還未出生時,就已經被安排好了,而我們只是遵循着既定的路去走,有的人是幸運兒,一生無虞,而有的人,就沒那麼好運,彷彿來世一遭,就是要經歷種種磨難的。”紀念自顧自地說。

    林喜兒不願她回想過去,生怕她再一次受到傷害,所以此刻,她有意沉默,不去接她的話。

    可是,人天生對讓自己痛苦的事情更敏感。那些往事,根植在她心裏,儘管已時隔多年,但紀念仍會常常夢見。夢裏,紀念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兒。

    在她的記憶裏,從十歲之後,她的父母就再沒有好好說過一次話,先是爭吵,然後發展成摔東西、動手,她一開始還會害怕、無助,可到了後來,竟也漸漸麻木,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任由外面鬧出多大動靜也不出去。

    關於母親姚樂芸的流言蜚語,被傳得沸沸揚揚,她爲此幾乎每天都和她吵架,母女之間變得像仇人,她認定姚樂芸不是一個好母親好妻子。

    她叛逆孤僻,在學校與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她逃課,被學校通報批評,做這一切就爲了讓姚樂芸難過。十幾歲的紀念,幼稚、偏激,她完全看不見父親和自己在整個家庭中的過錯和惡劣態度,只揪着母親的錯不放。

    記得那天,她在學校犯了錯,老師打電話喊來姚樂芸,她滿不在乎地站在辦公室聽老師數落姚樂芸,一向壞脾氣的姚樂芸也只有在這時,纔會特別謙卑有禮。

    她們離開學校,姚樂芸立馬翻臉,惡狠狠地罵紀念:“你看看你現在還有沒有一點兒樣,好的不學,學了一身臭毛病。”

    她不服,仰頭頂回去:“是啊,都是和你學的。”

    姚樂芸氣白了臉,渾身顫抖。

    回到家,她命令她去房間寫檢討,可她哪會聽,自顧自去開電視看,姚樂芸氣瘋了,順手拿起桌上的蘋果就朝她砸去,她頭一偏,躲開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再管我吧,沒聽人家說嗎,上樑不正下樑歪。”紀念站起來吼。

    姚樂芸走上去,伸手就是一耳光。可這一耳光抽過去,紀念沒哭,她自己倒先哭了,眼淚像水龍頭裏的水,嘩嘩流下來,她哭得渾身顫抖,絕望又悲傷。

    紀念的臉火辣辣地疼起來,彷彿疼痛會蔓延,她覺得心裏也跟着有些難過,隨着這種疼痛而來的還有羞恥、愧疚。

    她不想再面對姚樂芸,轉身上樓,把自己鎖在臥室裏。她在臥室裏豎着耳朵聽樓下的動靜,只要想到姚樂芸可能還站在原地流眼淚,她就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可樓下還是沒一點聲音,她在昏暗的房間裏嘆了口氣,然後坐到書桌前,拿起筆開始寫檢討。

    紀時天是晚上十點鐘回來的,紀念聽見外面汽車聲響時,站起來推開窗戶向外望。院子外面,停着的是父親的車。

    她準備關窗時,突然看見一個陌生女人從車的另一邊走下來,那個女人穿着寶藍色的裙子,身材高挑,腳上是一雙銀色魚嘴鞋,她看見那雙鞋一步步地朝他父親走近,直到兩雙腳緊靠在一起。再往上看,是父親的手,那雙寬大有些粗糙的手,此時正放在另一個女人的腰上,他笑得很開心,他們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的家門口,擁抱親吻,情話綿綿。

    紀念難以置信地望着這一切,她想起了平常父親是如何站在正義的一方,疾言厲色地與母親吵架。而她一直選擇相信父親,不理會母親的委屈和怨憤。她雙手緊緊按住書桌,心裏排山倒海似的難過、憤怒。

    她什麼都顧不得了,立時三刻就要衝下去,衝到父親面前,讓他給一個交代,她經過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姚樂芸身邊時,腳步頓了頓,彷彿有一根針在她心裏刺了一下。

    紀時天看着突然衝出來的紀念愣住了,隔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抱着另一個女人,紀念是十六歲,不是六歲,事實勝於雄辯,他已沒法再解釋。

    “念念,爸爸回去和你說。”紀時天鬆開手,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人先走。

    紀念瞪着他,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她既委屈又憤怒。

    “騙子!”她大吼,“虛僞!”

    “念念。”紀時天伸手去拉她。

    紀念看着這雙手,瞬間血氣翻涌,怒到了極致,她“啪”一下打掉他的手,拔腿就跑。

    她憋着一股勁一路跑出很遠,累得實在跑不動時,擡眼朝四周一看,自己竟跑到了老城區。將近十一點了,路邊擺攤的叔叔阿姨,都已收攤回家了。

    紀念不想回家,她想起母親紅紅的眼眶,胸口就一陣劇痛,一股熱氣從心底躥到喉嚨,她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她伸出手胡亂地擦,可越擦越覺得委屈,哭得止不住。

    無處可去的她,想起了林喜兒,她摸了摸口袋裏的幾個硬幣,擦乾眼淚,朝公交站走去。老城區正逢拆遷,到處都是工地,路上灰塵極大,紀念就想着走捷徑,從巷子裏穿過去,是一條直路,出了巷子就是公交車站。七十年代建的房子,筒子樓,窄小的巷子,道路也不太平整,因爲拆遷,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因此,十分安靜。

    紀念低頭走得極快,不留神,與一個人迎面撞上,一股濃烈的酒精味撲鼻而來,她擡起頭,看見一個穿着破爛,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對不起。”她小聲道歉,然後繞開他。

    擦肩而過時,那人突然將她拽住,紀念驚恐地看着他,扭着身體想要掙脫掉他,可力氣不敵,最後反被推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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