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見道路盡頭有曙光。
Able是被痛醒的。
他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胸前裹着厚厚的紗布,他睜開眼睛打量着周圍的環境,知道自己此時正在醫院,他收回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紀念。
紀念看他醒後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心裏一驚,小心翼翼地問:“不記得我了?”
他啞然失笑,伸手指了指腦袋:“這裏沒事。”
她窘紅了臉。
“你一直在這裏?”Able語氣溫和。
他話剛落,就看見沈靜微從外面進來,她手裏拎着早飯和餐盒走到牀邊,看見他已醒來,不由紅了眼眶:“你把我嚇死了。”
她說着話,人已走到桌前,將早飯一一放在餐盒裏,背對着他問:“餓了嗎?”
“給我一杯水。”他搖搖頭。
紀念正要起身給他倒水,沈靜微已端着水過來了,她將水杯放在櫃子上,然後彎腰扶他,Able覺得不好意思,拒絕道:“一點小傷而已。”他用手肘支撐,自己緩緩坐起來。
沈靜微將水拿給他:“新買的杯子,已經替你消過毒。”
“謝謝。”
紀念覺得自己在這兒顯得多餘,有種格格不入的尷尬。於是,看他喝完水,她起身向他告別:“你好好養病,我先走了。”
她看着他,受傷後的他臉色有些蒼白,迎着窗外照進來的光,恍若透明,只剩一雙眼眸,烏黑透亮。
“路上小心。”他說。
紀念點點頭,然後看向沈靜微:“靜微姐,再見。”
她出了病房,乘電梯下樓,經過門診部時,看見一羣扛着攝像機,拿着話筒的人,她愣了愣,然後想起這些人昨晚就已來過,只是當時Able昏迷,醫生要爲他診治,拒絕他們拍攝才作罷。
她慌神間,其中一個拿話筒的年輕男子已經看見了她,他轉身和同伴們說了句什麼,大家一起快步朝她走來。
“請問昨晚受傷的中國男子是你朋友嗎?”
“你們來自中國哪個城市,是留學生嗎?”
“請問他目前傷勢如何?”
這些人把紀念圍在中間,攝像燈閃個不停,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問題,紀念一時間有些慌亂,於是四處閃躲,向後退時,不知被誰一腳絆住,腳底一滑,半跪在地上。咚一聲,是膝蓋磕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
大家怔了怔,最先開口朝紀念發問的記者此時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想要扶紀念起來。
紀念低着頭,胳膊向裏縮,不給他碰,自己站起來,然後推開面前的人,一瘸一拐走出去。
她回家之後,簡單地給自己做了早餐,喫過飯後去書房做功課。她之前在國內時各科成績就都很好,來到這裏後也一直沒有放鬆,英語更是突飛猛進。前段時間她申請了在劍橋都德斯學院念A-level課程,從準備材料,遞申請,已有四個月時間,前幾天,終於拿到offer。
九月份她就要入學了,在這之前,她必須要更加努力學習,尤其是英語,以免到時候不能與人說話交流。
倫敦醫院。
記者來採訪時,Able不願多說,全程一直是沈靜微替他周旋。她說一口流利的英語,笑容溫和似月光,敷衍着來自記者的各個問題。
紀念晚上去中國城買了圍棋,然後搭車去醫院,她站在電梯口抱着棋盤發呆,引得來往的人頻頻看向她。
病房很安靜,沒有聊天說話的聲音。
沈靜微不在,只有Able一人,他平躺在牀上,似乎睡着了,紀念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紀念不想打擾他睡覺,放下棋盤準備離開,一轉身,竟看見他已坐了起來,懶懶地靠在牀上。
“是我吵醒你了嗎?”她有些不好意思。
“睡到自然醒。”他看了眼身後,問,“帶了什麼過來?”
“圍棋。”
Able聞言,怔了怔,隨即笑起來。
風把窗紗吹開,大片的月光灑進來,把他的臉照亮,臉上輪廓清晰分明,卻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溫柔神情,迷人至極。
紀念呆呆地看着。
“來。”他朝她招手,“這邊坐。”
她恍然回神,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朝他走去。
“腿怎麼回事?”他看着她走過來,右腿有些不自然。
紀念搖搖頭:“沒什麼。”
他蹙眉看着她。紀念抿了抿脣,避重就輕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上藥了嗎?”他望着她,“給我看看。”
紀念連忙搖頭。
可他一臉認真地盯着她,溫和道:“聽話,把腿擡起來我看看,別大意留下隱患。”
這樣的語氣,紀念怎麼拒絕?只好把腿擡起,平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她穿的是一條粗布闊腿褲,傷口在膝蓋,輕輕一拉,就可以看見了。她整個膝蓋都已青紫腫脹,中間泛紅,皮下滲着血絲,雖然不太嚴重,但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
Able伸手,拉了拉牀前的電鈴。幾分鐘後,就有穿着白色護士服的年輕姑娘走進來,她看見Able,笑容滿面地問有什麼需要幫忙。
“麻煩幫我拿一條熱毛巾,還有消毒水和紗布。”Able說。
護士不解:“你哪裏不舒服?”
“不,是我朋友需要。”他說。
護士得令出去,沒多久,拿着東西回來,Able向她道謝。
他看着她,輕聲道:“可能有些疼,你忍着點。”
說完,他拿起毛巾,將它摺疊成正方形。紀念有些緊張,不是因爲怕疼,是因爲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除了父親紀時天,沒有哪個男子對她做過任何親密舉動。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Able已將毛巾放在她的膝蓋上,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氣。
“很疼?”Able問她。
紀念點點頭,其實只是一點疼,只是她剛纔沒防備,有點被嚇着了。熱毛巾上的溫度,似乎穿透了傷口,一直烘着她的臉,她覺得自己的兩頰微微發燙。
Able的動作很輕柔,傷口被熱毛巾敷過後,腫脹感似乎輕了些,他用消毒水爲她清洗了一下淤血的部分,然後纏上紗布。
“記得這幾天每晚用熱毛巾敷一敷。”處理完後,他交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