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念終生 >第36章 愛,從來都做不到大度啊(4)
    再次見他,沈老爺子神情冰冷,他靜靜地看着他,等待談宗熠的答案。

    “爺爺,我不能騙您,我已有婚約。”談宗熠不卑不亢。

    沈老爺盯着他,沉聲問:“是誰?”

    “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兒。”他說。

    “有婚約不代表已經結婚,推了它,對方不管提什麼條件,沈家代你付。”沈老爺漠然道。

    談宗熠心裏極爲不悅,他不喜歡別人用這種輕佻的態度看待紀念。

    “是我,必須要和她結婚。”礙於對方是長輩,談宗熠仍保持着該有的禮貌,但態度卻十分堅定、強硬。

    沈老爺子氣極了,至今,還沒有哪個小輩敢這樣和他說話,何況,想做沈家女婿的人排隊都能排滿長城,他居然連續兩次拒絕他!

    “談宗熠,看在你是小輩的份上,我提醒你三思而後行。”若不是孫女兒有意,他早將他轟了出去。

    眼看要鬧僵,沈靜微搶在談宗熠之前開口:“爺爺,讓我和他聊一聊好嗎?”

    沈老爺子皺着眉看着這個由他一手帶大,一直讓他驕傲的孫女兒,換成多年前,他一定不許,可現在,人老了,就開始溺愛孩子了。他無奈地點點頭。

    沈靜微送談宗熠離開,他們一路沉默着,走到迴廊時,她轉頭看他,緩緩嘆了口氣。

    “和我結婚,真的那麼讓你難過?”

    “靜微,無愛的婚姻,會讓你幸福嗎?幸福的婚姻,必須是兩個相愛的人的結合。”談宗熠認真地說。

    “我希望那個人是你,談宗熠,爲什麼不能是你呢?”沈靜微微哽咽道。

    談宗熠看着她,靜靜道:“你知道的,我已有念念了。”

    沈靜微眼底蓄滿淚水,胸口劇痛的感覺,令她快要窒息了。

    “你怎麼知道你能夠愛她一生?你又怎麼知道你這一生都不會愛上我呢?”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問。

    張愛玲早就看得透徹了,愛能讓人卑微到塵埃裏去,情到深處不由人。她也想甩甩頭瀟灑離開,可是,心卻拼命拽着她朝他跑。

    “我只想愛她,想要愛她一生,我沒辦法忘掉她,也不想忘。”談宗熠無奈嘆息。有些話,說出口就是傷害,早痛早結束,畢竟人生還長。

    沈靜微的眼淚簌簌落下,心痛得無以復加。

    她深吸一口氣,直視着他,狠下心來,一字一句問:“她,比APL,比你媽媽和外公還要重要?”

    “是。我外公和媽媽,應該不會希望我爲APL斷送自己的幸福。”談宗熠說。

    沈靜微看着他轉身,然後一步步離開。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然後緩緩蹲下來,掩面痛哭。

    她究竟哪裏比紀念差,她願意爲他付出一切,她能給紀念給不了的支持,爲什麼不可以是她?

    這幾天,談宗熠忙得像個陀螺。度假村的項目他親自監管,董事會那邊,得知他擅自降價,紛紛打來電話質問,得不到迴應就闖進他辦公室,他態度強硬,硬生生壓下這件事。

    沈家在對供應商施壓,雖然APL與他們有合約在先,但沈老爺卻放出話來,照賠供應商的一切損失。這些供應商與談家是多年合作的關係,他們也不想違背合同,但沈家的人情網遍佈A市各行各業,許多工廠靠沈家喫飯,他們不敢得罪沈老爺。

    這一切都是高信達樂見的,一旦談宗熠沒法完成這個項目,便是對上沒法和董事會交代,對下沒法和熠升的員工交代。

    這個董事長的位置,他還怎麼做得下去?

    紀念看着談宗熠每天早出晚歸,深夜還在書房處理工作,覺得十分心疼,有點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不讀商科,兩個人在一起,除了生活上的互相照顧,她發現,自己能做的真的太少了。

    每當她這樣說時,談宗熠就會拍拍她的腦袋讓她不要亂想,他說:“念念,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完全不懂的領域,我們是伴侶,不是生意夥伴,能在工作上幫我的人很多,但讓我感到慰藉和滿足的,只有你一個。”

    沈家出手干預他事,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

    ,林喜兒也聽聞了,回來後義憤填膺地和紀念說:“我以前還覺得沈靜微是我見過的最大度的千金小姐,現在看來,她也是惺惺作態,一旦得不到,立刻就翻臉。”

    紀念趴在院子裏桃樹下的石桌上發呆,聽了林喜兒的話,託着下巴仰頭看她:“那如果你是沈靜微,你會怎麼做呢?”

    “我啊。”林喜兒想了想,然後愣了。

    紀念嘆了口氣:“說別人容易,輪到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是不是。”

    愛,從來都做不到大度啊。

    Rose。

    沈靜微與紀念依舊坐在上次的位置上,只是這一次,沒有林喜兒,只有她們倆。

    “紀念,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答應林喜兒給你做心理輔導。”沈靜微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印度有一句諺語,不管發生什麼事,要相信那是唯一會發生的事。靜微姐,你怎麼能肯定沒有你,我們就不會在別處相遇呢?”紀念平靜地問她。

    沈靜微冷冷看着她:“你今天約我出來就是爲了和我說你們之間是命中註定的嗎?”

    “你想讓我離開他嗎?”紀念看着她。

    “你肯嗎?”

    “不。”

    “所以你想讓談宗熠離開我?”

    沈靜微大方承認:“是。”

    “用這種方式?”紀念笑了笑,“還不如你弄一張假病歷,對他說你得了癌症,這樣反而更有效果。”

    沈靜微蹙眉,心裏已有怒意,紀念這樣漫不經心地嘲諷像一根刺紮在她心上,她用力握住桌上的杯子,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靜微姐,你認識他十幾年了,心裏明白我說的對不對。”紀念溫聲道。

    談宗熠這樣的人,怎麼肯因爲這樣的原因受制於人?他的人生才過了三分之一,即便真的失去APL,他還有機會東山再起的。

    沈靜微不是不明白,只是愛讓她蒙了心,失去了理智。

    “那就當我是泄憤好了,我爲什麼不可以這樣做呢?”她輕輕一笑,略有苦澀。

    紀念靜靜看着她,片刻問:“愛一個人就一定要得到嗎?”

    沈靜微笑起來,像聽了笑話似的,她反問紀念:“紀念,和我說這個,你不覺得可笑嗎?不爲得到,你爲什麼非要和他在一起?”

    “因爲我們彼此相愛,在一起能讓對方更幸福。”紀念說,“靜微姐,假使你們真的結婚了,你真的可以不介意你丈夫心裏有別人嗎?”

    得到之前,一切可以原諒;得到之後,一切都介意。愛人的眼裏,容不得一粒沙。

    紀念走了之後,沈靜微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發呆,窗外,羣山無聲。

    大雨後,天空藍得一絲雜質都沒有,浮雲斜掛,雖然沒有太陽,可看久了,眼睛仍然疼,她低下頭,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此時,她比羣山都寂寞。

    小學五年級,她去參加全國繪畫比賽,因一個失誤,沒有得到應有的冠軍,她回來後把自己關在房間,然後撕了所有的畫作。

    她的媽媽進來,一言不發地坐在她身邊,然後親手把她撕碎的畫都粘起來。

    “靜微,這些都是你用心和時間一筆一筆畫出來的。”她媽媽看着她,靜靜道,“你這樣做,對得起你這段時間的用心嗎?”

    她撲進媽媽懷裏大哭,她從小就是要強的女孩兒,作爲沈家長女,她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她也知道,不管她做什麼,都有無數人看着。

    “得冠軍固然好,可沒有也沒關係,輸給別人要輸得漂亮,不能小家子氣,不能丟了氣性。”沈媽媽摸着她的腦袋,溫柔地說,“人,不能糟蹋自己,你要知道,有缺憾的人生纔是完整的。”

    沈靜微的眼淚洶涌而出,她伸手想要擦拭眼淚,卻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咖啡杯,咖啡落在她白色的襯衫上,褐色的污漬印在一片白中,刺眼至極。

    她笑了笑,笑完,面朝窗外又哭了。

    談宗熠,我不要最後你只記得這污漬,卻忘了曾經的一片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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