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獨家記憶 >第5章 明月VS溝渠(1)
    1

    我琢磨了良久拿不定主意,然後又看了看白霖,再看了看一臉嚴肅的警察叔叔們。我盯着屏幕上那個號碼,大拇指放在確認鍵上,怎麼都下不了決心。

    以前上軍事理論課,老師說這地球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國家和政權,它們在自我發展的時候,喜歡把某個強大鄰國作爲自己的假想敵。那從上學期期末結仇開始,我也一直把慕承和當成敵人了,只是這個敵人不是隻靠我單方面想象的,他的所作所爲也正在努力地朝這個方向靠攏。

    可是,除了他,我還能找誰呢?

    我家那羣表哥堂姐要是來裝大學老師是不可能的,萬一被我媽知道,指不定要我脫幾層皮。趙曉棠的一堆網友更指望不上了,一個比一個稀奇古怪,一個比一個猥瑣不堪,拉出來演砸了不說,最重要的是完全侮辱我們母校老師的形象。

    我揉了揉額頭。

    要是慕承和乾脆不搭理我怎麼辦?要是他報告學校怎麼辦?

    這時,警察叔叔又問:“號碼找着了麼?”

    我傻笑:“我在努力回憶。”

    最後迫於無奈我咬緊牙關,閉上雙眼,把心一橫撥了慕承和的電話。鈴聲響了十幾下,就在我絕望的時候,他接了電話:“喂——”

    那個原本在課堂上令人髮指的聲音,此刻帶着點朦朧的睡意,在我聽起來卻突然宛若天籟。

    “慕老師。”我戰戰兢兢地喊,“我是薛桐。”

    我不保證他記得這個名字,因爲他每次叫我都是那個挨千刀的“同學”或者“課代表同學”,於是我連忙補充解釋:“我是您英語系,大三,二外,俄語班的,課代表,薛桐。”我足足在自己的名字前面用了五個定語,想喚回他半夢半醒的神志。

    慕承和問:“有事麼?”他的聲音從聽筒傳過來,漸小又漸大,似乎是從牀上坐了起來,將手機拿離嘴邊,換了個耳朵。

    簡簡單單地三個字,居然讓我在這寒風瀟瀟的夜裏感受到了親人一般的溫暖。

    “老師——”我對着電話,差點喜極而泣。

    “怎麼了?”他又問。

    老師,你是好人,而且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我感動地說:“老師,我們犯錯誤了,你來接我們吧。”

    僅僅過了半個小時,慕承和便風塵僕僕地開着車來了,還帶着他的身份證,工作證,甚至是教師資格證。

    其中一個警察看到他的證件頓時換了個臉色說:“哦,你就是慕承和啊,我在報紙上見過你。”一副榮幸的樣子。

    於是,他很順利地把一切搞定,抱起白霖放在車的後排,像領着兩隻流浪狗一樣將我們領了出來。

    我自覺地坐到副駕駛上系安全帶,未等他先開口便凝眉斂目,主動負荊請罪:“老師,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經過這次,我一定痛改前非,遵守校規班紀。我發誓,真的!”我搶在他教育我之前就誠懇悔過,希望能勾起他的一念之仁,不要告發我和白霖。

    慕承和轉頭,津津有味地看了我一個人自說自話,半天沒發音。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虛地絞着手指,“老師,我們真錯了,你罵我吧。”只要不把我交給學院罵死我都行。

    他卻忽而一笑,“我以前說過,我從來不對小孩發脾氣。”

    我擡頭瞅他,突然覺得這人臉上的笑容,有點陰惻惻的,很假。雖然這些詞語,用在好比是我們救命恩人的慕承和身上,挺不道義的。

    “怎麼溜出來的?”

    “翻牆。”我老實交代。

    “喝了多少?”

    “她喝了三四瓶,我喝了六七瓶。”

    “呵——你倒是好酒量啊。”他挑眉。

    我自豪起來,“那倒是,我媽從小就着重培養我這個方面,她說女孩兒要千杯不倒出去纔不容易被欺負。”

    “是麼?”他反問。

    瞄到他似笑非笑的眼,我原本得意忘形的臉剎那間灰暗了下去。我現在是罪人,不能自誇。

    於是,這一個話題就此結束。

    “你倆下面怎麼辦呢?是我送你們回宿舍?”他一面發動車,一面問。

    “不行!學校會知道的。”他要是送我們回去,那肯定不會讓我們再爬牆了,而是敲開女生院的大門,讓我們在宿管員的灼熱目光下走進去。

    “那怎麼辦?”

    “呃——”這倒是難倒我了,就在車路過A大南校門的時候,我連忙說:“你在這兒放我們下好了,我們自己等天亮。”

    “你準備把你這個同學放哪兒?”慕承和對着觀後鏡朝我示意了下後面爛醉的白霖。

    我咬着嘴脣想了想,“這門口有網吧,我們進網吧坐坐好了。”

    慕承和搖了搖頭,顯然不贊同我這餿主意。

    過了會兒,他說:“這大半夜的扔你倆下車,我也不放心。算了,去我家。”

    2

    “你家住哪兒啊?”

    “東二環。”

    “真夠遠的。”我還不大情願。

    “你剛纔叫我來領你們的時候,你怎麼就沒想過我住這麼遠。”他無奈。

    “可是,明天一大早我們還有精讀課。”我遲疑。

    “我送你們回來,行麼?”他隱忍地問。

    “那行!”

    這下,我沒有顧慮了。

    初冬的天氣,夜裏的風冷得刺骨。車廂裏被暖氣弄得熱烘烘的,他將天窗隙了點兒縫,隱隱約約能感到有新鮮空氣吹進來,有點清新的感覺。

    一路上,他很專心的開車。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心裏暗自後悔,後悔自己居然倒黴地教到我這麼一個學生。

    這個時段,一些紅綠燈都停了,變成一閃一閃的黃燈。

    在進三環的十字路口時,又有了紅燈,慕承和便停下來好脾氣地等着。他右手掌着方向盤,左手手肘支在車窗緣撐着下巴,望向前面飛馳而過的車輛。

    趁着他的注意力在別處,我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的臉。

    剛纔沒怎麼注意,現在才發現他居然戴了一副黑色的細框眼鏡。沒想到的是他還是個近視眼,大概接到我電話趕來的時候來不及帶隱形眼鏡。

    他兩隻眼睛均是內雙,所以顯得不大,卻很深邃。我媽常說大眼迷人,小眼勾魂,也不知道他生下來究竟想勾誰的魂。

    眸子是淺淺的咖啡色。

    鼻樑很挺。

    若說要在他五官中找出一個有意思的地方,那邊是嘴了。他的嘴角似乎生來微翹,輕輕抿起來的時候,即使沒有表情也讓人感覺他似乎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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