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好久不見,秦先生(全集) >第23章 “擱淺”二字,我寫不來(2)
    幾個小姑娘商量好了似的向許莫然敬酒,他拒絕了幾次,但根本不管用,現在的小姑娘厲害得很,哪裏容得你拒絕,甜言蜜語先是把你擡得很高,不行的話就唉聲嘆氣地說不給面子,總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幾個人一起來,相互照應起鬨,更是無往不利。不過我也看得出來,她們並沒有惡意,反倒是對他有些意思。

    幾杯下肚,許莫然已經不若往常,臉紅得跟個番茄似的,後來竟是被我架着回去的。

    “莫然,你家在哪?”

    問了半天才問出地方來,只是當我撐着他走進去時不由得一愣,這裏什麼時候竟然有這樣的地方——低矮的房子,竟然是外走廊,一個簡單的小屋,棚頂很多蜘蛛網。這樣的房子怎麼還會存在在這裏,應該早就被政府勒令推倒翻新了,這是多少承包商樂意的事兒。

    他靠在我身上,害我費了老大的力氣連拖帶拽才硬是把人給拉了上去。

    不過許是太用力,他一低頭一下子吐了自己一身。

    我只好去廚房拿了手巾給他擦擦。褲子下面穢物太多,又沒辦法把他整條褲子都脫下來,我只好先把外面擦乾淨,再把他的褲腿捲起來。

    只是當我費了些力氣把那很緊的褲腿兒捲上去時,整個人都愣住了,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截假肢就這樣出現在我的面前,硬邦邦的,沒有絲毫溫度,綁得很緊,與血肉相連,上面的肉體都被勒得變了色。我感覺我的手在顫抖,抖得不成樣子……再回想起以前,從不曾看出來,只是總看到他時不時皺眉,似乎很喫力的樣子。

    我把一切給他弄好,悄悄關上門,回了家。

    一直到回了自己屋裏,整個大腦都是處在蒙了的狀態,心咣噹咣噹地跳着。這樣的人很多時候聽說過,卻未曾見過,真見了,心裏有着說不出來的滋味。

    時間已經不早,眼看就要到十二點了,我正打算上牀去平復一下心情,卻突然聽到手機響了起來。

    “念錦,我沒打算告訴你的,可是我覺得這事應該讓你知道。”程姍的話斷斷續續的,這幾次都是這樣。

    “你到底隱瞞了我什麼,說。”我這人的性格最受不住的就是這種欲言又止。

    “秦子陽家裏出事了,他爸因爲貪污被雙規,十之八九是要被判刑,據說貪污金額相當巨大。”

    “不可能,秦子陽家裏主要是靠他爺爺,大院裏的事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怎麼會……”我下意識地反駁,這事兒總覺得不簡單。

    “這咱們哪裏知道,聽說早就在查了,只是咱們不知道而已。”

    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腦海中突然想到那天那一幕:他陰鬱地抽着煙,嘴角依然習慣性地微微勾着,卻不是那種疏離中的淡漠,而是一種孤傲中的自嘲。

    “他現在怎麼樣了?”隔了半晌,我有些艱澀地開口。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件事該讓你知道。念錦,真是老天懲罰這個畜生,他早就該被判了,他們這夥人都該被判,玩了多少個女人,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啊,活該!”程姍說得咬牙切齒的。

    我卻是亂成了一團,沒人能理解我現在的感受。我掛了電話立刻走過去倒了杯水給自己,然後拿出手機找到那個號碼,但沒有按。

    我睡不着,這注定會是一個不眠夜。這一刻,許莫然的事兒在我腦海裏已沒有蹤影,剛剛那麼大的震撼這會兒全沒了,腦海中、心口間全是秦子陽不行了,秦家倒臺了的消息。

    他們那個圈子我待的時間也不短,太瞭解裏面的人情世故:你行,誰都捧着你,恨不得跪下來讓你騎;你不行了,誰都不會理睬你,甚至巴不得走過去死命地踹你兩腳,再在你身上撒泡尿。

    一整夜,我看着屋頂,一動不動地看着,大腦先是慌亂成一團,再是無邊無際的平靜,而此刻,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決定。

    我給蕭洛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又去聞教授那兒請了假,之後什麼都沒拿,除了錢。

    買了最近一班的飛機票飛回了T市。到達T市時已經天黑,外面下着雨,讓我想到了我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夜晚。只不過,是下着雪,潔白的、沒有沾染一絲污濁的雪花紛紛落在我的身上,以及我那雙曾經染滿了鮮血的手上,然後默默地融化在指尖,留下一片濡溼。

    我去了秦子陽的多處別墅都沒有找到他,就連我們曾經共同居住過的地方也沒有他的影子。

    此時已經凌晨兩點,看着沒有星星的夜空,我突然想到一個地方——曾經無意中聽他說過。

    我急忙攔車又趕了過去,但是仍然沒有。內心正充斥着巨大的失望時,我看到他走過來,樣子蕭索,手中拿着一個酒瓶,步伐有些不穩。他大搖大擺地穿過街道,完全不去注意四周的車輛。

    他走過來要上樓,我攔住他,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看着我,狠狠地看着,我以爲他會說些什麼,但沒有,他什麼都沒說,低着頭就要過去。

    我再次伸手攔他。

    他停了下來,涼涼地打量着我,嘴角嘲諷般地上挑,“蘇念錦,你回來是想看我笑話?”

    “是。”我看着他的眼,平靜無比地道,然後伸手撫上他的胸口,低聲說:“我確實是回來看你笑話的,看看潦倒了的你到底有多窩囊,看看往昔那個神氣的你如今沒了依仗過着什麼樣的日子,看看那個高姿態的人如今不得不彎下腰來和人說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景。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回來看你笑話的。”

    “隨便你。”秦子陽盯着我看了半晌,靜靜地,不動不語,最後吐出這三個字,聲音沙啞低沉,搖擺着向樓裏走去。

    他上了樓,這樓沒有電梯,樓層也不是很高,這與以往秦子陽住的地方大爲不同。

    走到樓上時,他的身子已經搖擺不定,眼看着就要虛脫地倒地。顯然他喝了太多的酒,不是一點半點。

    我冷冷地看着,也不去扶他——既然敢喝就要承擔喝醉的後果,這年頭沒有誰能替誰買賬。

    我看着他費了半天的勁才掏出鑰匙,東插西插,插了半天也沒對準那眼兒,最後他乾脆把鑰匙遞給我。

    “開門。”

    “你當你是誰,還是那個高高在上,一個指令出來一堆人等着去辦的秦子陽?”我雙手環着胸,好笑地道。

    他皺了一下眉,走近了一些看着我。

    “開門。”他繼續說,聲音低沉了幾分,一雙眼不眨地盯着我,“不開就別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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