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好久不見,秦先生(全集) >第30章 我只要你,其他都是將就(3)
    於是我沒有繞圈子,也沒客套地問候幾句後再開口,我覺得那樣反倒是對不起我們之間那曾經微妙的情誼。

    我說:“張董,我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的。”

    “什麼事?”他問。

    “幫我找個人。”

    “男人?”他的眼光閃爍了下。

    “是。”

    聽完我這話,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後點了一根菸,抽了幾口,回過頭,看着我,“你愛他?”

    我沒想到他會問得這樣直接,不過還是點了下頭。

    “曾經很愛。”

    我這話似乎給了他一絲希望。

    “那麼現在呢?”

    “現在我不知道,也許是愛,也許是恨,也許比這些都要複雜而難以名狀。”

    “呵呵。”他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低聲苦笑了下,“蘇念錦,你倒真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

    說完他走向一旁的沙發坐了下來。

    “你憑什麼斷定你一來找我我就會幫你?況且你求我的事還是讓我幫你找那個讓你又愛又恨的男人。我實在想不通,我有什麼理由幫你。”

    “沒有理由,任何理由都沒有,但是我知道你會答應。”我走過去,覆上他的手,撐着身子,直直地看着她。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我自己,曾經我在秦子陽的眼睛中也常常看到我自己。但是不一樣,那時的我靈魂在裏面,如今的我,只是軀殼,靈魂在另一個人的眼睛中,被帶走了,所以我得尋回來。

    他沒有說話,沉默地狠吸了幾口煙。

    “我要是幫你找到了,你拿什麼來謝我?”

    “沒有。”我說。

    他又笑,聲音低低沉沉的,他說:“蘇念錦啊蘇念錦,你還真是斷定了我就會幫你。行,我就幫你,不爲別的,就爲了你那句‘你會答應’。”

    “謝謝。”我說,是真的感謝。

    過了沒幾天,張雲天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告訴我一個地址,是一家國際大酒店的名字。

    我道了謝,掛了電話,這一刻心裏卻異常的平靜。

    我沒有立刻去找他,而是在牀上躺了一天。

    這幾天我的身體已經超負荷工作,我現在臉色蠟黃,髮絲乾枯,要是讓程姍看到準是又要抱着我哭,說“蘇念錦,你看看你,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了”。她就是喜歡哭,長相嬌柔的女人總喜歡哭,因爲她們一哭,男人們就心疼了,所以眼淚就是她們的武器,而她們也習慣了擁有這樣的武器並時不時地就會拿來用一下。但我沒有,所以我只能讓我自己看起來不要這樣狼狽。

    沒找到時我因爲擔心糾結得寢食難安,真的知道了,這股子寧靜反倒讓我考慮起這些無謂的細枝末節來。都說女爲悅己者容,這句話從古至今都是真諦。

    我好好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去了那家酒店,富麗堂皇得嚇人。不過我早已經習慣,在那段日子裏,我所待的地方都是這樣。

    只是身份不同,心境也不同了。

    我見到秦子陽時,他正在爲客人服務,頭髮稍微短了些,人也瘦了很多。

    我遠遠地站在那裏,沒有走上前,我不知該怎樣面對這樣的他。我設想過千百次見面的可能,可是這樣一種情景,見到他彎着腰,低着頭,衝着那些曾經身份不如他的人點頭哈腰時,我嚐到了一種比殺了我還要難受的滋味。

    難堪、辛酸、悲痛、哀傷……所有的情緒都擠在了一起,五味雜陳。

    以至於,以至於我想走過去,狠狠地扇他,大聲地質問他,歇斯底里地吼他。然而,這些宣泄的渠道都被封住了,一股更強烈的情緒翻江倒海一般向我涌來,充斥着我身體的每一個組織和細胞。

    他聽着那些外國人,那些皮膚不同的人、語言不同的人的吩咐,但不論怎樣看,他還是那麼與衆不同。

    其實我蠻恨的,恨這個世界上怎麼就有這樣一種人,他們能讓人心疼到骨子裏,也能讓人心碎到骨子裏。

    我甚至不敢走上前,我知道他是驕傲的,即使這個時候他依然是驕傲的。就像他再窮,所有錢都被封了之後他依然抽着中華,依然喝着好酒,依然沒有開口向我提哪怕是一分關於那五百萬的事。

    他就是這樣,煙要不就不抽,要抽就要抽好的,酒也是,而錢,他不會開口。即使是來這種地方打工,即使是去一個陌生的而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把自己淹沒在茫茫人海中,他也不會再出現在蕭洛、饒起雲的面前去奢求他們的幫助,甚至連這次來這裏當服務生,也是因爲鍾子林曾辱罵過他的一句。他骨子裏是不允許任何人看低自己的,即使他現在已不再高高在上。

    驚詫之後,我迅速走上前,我說:“給我把菜單拿來一下。”

    他擡起頭,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下來。

    有那麼一秒,我覺得他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一起,他的眼裏出現了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情緒與……一種這個世界上任何詞彙都形容不出的表情。

    這樣的一眼讓我整顆心都擰在了一起。

    於是我笑。我說過,人在高興的時候纔要笑,除此之外就是難過,難過到眼淚不是最好的表達時我們就要笑。笑自己,笑這充滿諷刺的人生。笑着笑着,心裏就抽得疼,疼得我低下頭,深深地吸着氣。

    我說:“秦子陽,我們又見面了。”

    他沒說話,這種時候他習慣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過了不知多久,他走開了,重新招待人們,而我呆呆地站在那兒,雙手無力地垂下。

    我靜靜地走到外面,靠着門口那大大的大理石柱子,感覺到那光滑而冰涼的觸感貼着我的背。上面似乎有水,但也許只是我的幻覺,是因爲我的身體裏面有着太多的水,它們不能從我的眼睛裏流出來,就只能聚在裏面,但是太多了,於是連我的肌膚、渾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哭泣。

    夜漸漸深了,深到也許下一刻太陽就會出來,然後這個世界又光芒萬丈,但是此刻,卻還是不行。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秦子陽熟悉的身影。他仍是穿着那身制服,英俊的、筆挺的、驕傲的他穿着那成百上千個人都穿過的制服站在我的面前。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惶恐、難過、愧疚,平靜得如同死海。他什麼都沒說,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走。

    留給我的背影在月光下漸漸匯成溪流,一波一波地盪漾着,漫過我的心田,把我的心臟包裹住,心臟在那溪流裏無法喘息,於是它痛苦地掙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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