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時,他忽然像是一隻小獸,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痛,貼向我身邊。他把手伸入我的發間,開始一點一點地梳理,另一隻手一使力把我整個人拖平在牀上。他低下頭,把臉埋在我的胸口,緊緊地貼着,但沒有吻,也沒有咬,只是平靜地貼着,似在聽着那裏的心跳。
“曾經最低迷的時候我看見一縷陽光,它說:‘秦子陽,你不能這樣,你不應該就這樣倒下,起來,讓我們相濡以沫吧。’可是那縷陽光原來並不是陽光,它帶着的是全天下最毒的毒藥。它先讓我感覺到陽光的溫暖,讓我離不開它,再忽地把所有的光芒都收起來。四處不再有陽光,甚至變得漆黑一片……蘇念錦,你說你是不是就是那縷陽光?”
話起話落間,他的脣會隔着衣物貼上我的胸口,時有時無的熱氣噴灑在上面。那樣地酥麻,癢,很癢,但不是那個地方,而是心。心裏面癢癢的,又有些鈍痛,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竟比我脫光了衣服,他那濡溼的、帶着熱氣的吻直接落在上面時還要癢。
“你說錯了,秦子陽,那縷陽光不是我……”我學着他的樣子,用手指擡起他的臉,看着他的眼,“是你。”
他沉默不語,忽然把我拉近,想要吻,但最終卻變成抱,狠狠地抱,像是要把我的骨骼勒斷一般。
他一直這樣狠狠地抱着,又忽然鬆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戒指。
那戒指我很熟悉,樣式很獨特,四周是碎鑽圍着,中間刻的是我的名字。
他伸出手,看着我,眉宇不知爲何緊緊地皺着,然後拉過我的左手,在拇指上反覆摩挲。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是,戴上時的力度和速度都顯得那般直接和粗暴。
手指上的戒指在他雙手的壓力下,竟然隱隱壓着了指骨,可是到了最後卻又覺得分明是他手上傳來的熱力在壓着。
“你這是在幹什麼?”我看着他道。
“我只不過是把本該屬於你的東西給你,就這樣。”他用粗噶的嗓音道。
“就這樣?”我忽然癡癡地笑了,然後細細地打量着這枚戒指,同時不禁用手在那不粗不細的指環上摸了又摸。
“這感覺是不錯,只可惜,終究是錯過了時節,也便錯過了地方。”我要摘下來,卻被他按住。
他看着我,一雙眼死死地看着我。
那眼睛像要把我定住,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想把我手上的動作定在那裏。
我發現我竟然沒有辦法直視,只好低下頭,手上的動作停了停,卻終究還是把它摘了下來,遞還給他,“這戒指如果你早些給我,也許我就會義無反顧地收下,但現在,我沒那勇氣了,也可以說,我沒有以前那麼愛你了。”
他身子一晃,退開了一些。
“已經不那麼愛了?”他問。
“嗯。”我點頭。
他的眼中驀地涌起一抹悽惶,但轉瞬即逝,只是剛剛捏着戒指的那隻手緊緊地握成拳,把戒指包裹在了其中。
“那很好,我以爲你已經不愛了呢。”再次擡起頭,他又恢復成了那個秦子陽,抿成線的嘴角噙着一抹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自嘲。
“不要以爲這樣就可以脫身,蘇念錦,你想都別想。”
砰——
門關上了。
這樣也好,嗯,很好。
我閉上眼強迫自己睡覺,但不行,睡不着,於是我開始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不知道數了多少,最後我終於睡了過去。
清晨醒來時秦子陽的臉就出現在我面前。他沉默地抿着嘴脣,那薄薄的脣形很是性感。
“穿上衣服,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他不語,卻很堅持。
“不去——”我聲音不大,但是很堅定地道。
他似乎完全聽不進去我的話,仍是死命拽着我的手,直到我低呼痛,他才鬆了手,卻也只是頓了一下,便將我打橫抱起,一直到了車上。
就在他幫我係安全帶時,我硬是一把扯開。
“秦子陽,你住手。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你能不能不這麼霸道,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看上我了就不顧我的反對哀求,像是貓捉老鼠一樣引着我上鉤,等膩歪了又突然說厭煩了,而如今我好不容易要放手過我自己的人生時你又追了過來。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只會讓我越來越討厭你?”我突然暴喝道。
他一愣,停在安全帶上的手一僵,眼皮微微下垂,讓我看不清他的眼以及裏面所蘊含的情緒。
隨即他鬆開了我,把自己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手背貼在腦門上,用粗嘎的聲音道:“下車吧。”
他如此大的反差反倒讓我閃了神,尤其是他此刻的沉靜,沉靜得如同一片死海,這樣的秦子陽是我很少見到的。
“蘇念錦,下車——”他加重了語氣,然後親手開了車門,讓我下去。
我的腳腳剛落地,車子就像是箭一樣衝了出去。
後來張媽出來,“先生剛來電話讓我扶您進屋。”
我隨着她進了屋,但滿腦子都是剛剛秦子陽從後車鏡中望向我的那一眼,那深深的一眼。
晚上我吃了一片安眠藥才勉強睡去。不可否認最近事太多,所有的事情彷彿都一股腦地涌了過來,常常讓我難以入睡,有時不得不靠兩片安眠藥來輔助一下。
“蘇念錦,你之於我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
我從夢中猛然驚醒,感覺耳邊都是那句話,聲音不知是從哪裏傳來的,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不論我站着哪裏,我在幹些什麼,這聲音都無孔不入一般地向我襲來。
我呆坐在牀上,用手抱着頭,感覺像是虛脫了一般,渾身都沒了力氣。外面的雷聲和雨落下來啪嚓啪嚓的聲音交錯着,讓這個午夜更多了幾分寂然。
不知呆坐了多久,我擰開臺燈,看了一眼旁邊的表,凌晨三點,錶針噠噠噠地響動着。我披上一件外衣走向窗口,外面一片黑,只有反射的月光照在路面上,像是一面鏡子,可是又不夠清晰,看到的都是殘影。我剛想拉上窗簾,就看見玻璃上那張反射出來的臉,不算很老,但也不是很年輕,沒有了水仙一般的清新,也沒了薔薇一樣的辛辣,似乎只是一種默默綻放着稱不上好也稱不上壞的花。我伸出手摸向玻璃上的那張臉,卻什麼也沒觸到,除了指尖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