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澤推開艙門的時候,船艙裏空無一人。還沒放下的心再次懸起。按理說,寧錦年不會敢造次。

    越澤盯着地毯上某片髒亂的污漬,和一角大片的水漬,皺了眉。

    這時船弦上有人大聲喊:“三哥,這裏!”

    越澤奔去船弦,刷着白漆的甲板上積滿雨水,夜空下着雨,倪珈就這樣側身躺在一池雨水裏。墨發如海藻般暈開,大紅色的裙襬像玫瑰一樣綻放。

    紅衣堪堪裹住她的胸腹,白淨的肩臂與修長的雙腿皆是光露在外。黑夜之中,紅裙之上,她的身體在夜色風雨裏白皙得耀眼。

    越澤飛快奔下舷梯,踩踏着沉積的雨水跑到她身邊,清冷的夜裏,她的臉頰上染着霏霏的紅暈。他脫下風衣,抱她起來裹着,她突然睜開眼睛,眸子清亮像水洗過,一瞬不眨地看着他。越澤被她看得一怔,心跳莫名漏了好幾拍,彷彿被她看進心裏。

    下一刻,她彎起脣角,牽出一絲淺淺的笑:“你來啦?”

    越澤心神微顫,手忙腳亂把她撕開的裙襬打了個結,勉強遮住她白淨勻稱的腿。

    他拿風衣裹住她,將她橫抱起來,問:“冷嗎?”

    她搖頭,勾住他的脖子,脣角含着一抹笑,喃喃:“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她聲音細細的,彷彿柔軟的手指在他心絃上撩撥一把。越澤發現她不太對。

    她在雨水裏浸了那麼久,渾身冰冷,雙頰凍得雪白,唯獨顴骨處是鮮豔的潮紅。嘴脣也是慘白的,還有深深的牙印,像是狠狠地忍受過一番苦痛折磨。

    他想,她怕是凍得太厲害,所以到了他懷裏便格外渴望溫暖,又或許幾小時的困境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線,所以到了他面前便格外期待保護。

    他的心一扯一扯的痛,不免把她抱得更緊,飛快跳下船上了車,拿乾衣服裹住她,狠狠摟在懷裏。

    天已破曉,淅淅瀝瀝下着雨,開車上橋時,道路已疏通,警察拉着警戒線清理着狼藉的大橋,檢查過往的車輛。

    車流走走停停。

    越澤漸漸焦急,上車沒多久,倪珈身上的冷氣便退散,溫暖起來,越來越燙。

    至始至終她都隱忍顫抖着,一開始他以爲她冷,後來又以爲她是體內燒得難受。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怎麼了,只知她見到他後像孩子一樣,手臂纏着他的脖子不鬆開,勒得他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他又不捨拉開她的手,艱難地低下頭,輕聲問:“怎麼了?”

    橋上,她從他視線裏墜落的一瞬間,他腦中頃刻間只剩兩個字:完了!

    27年,他從沒經歷過那一刻的絕望與恐慌。

    他發誓一定要找到她,一定再不鬆手。

    倪珈意識回籠時只覺神清氣明,體內的灼熱已褪盡。

    醒來是聽到熟悉的聲音,嘶啞,甕聲甕氣,但就是她親愛的弟弟:“難怪我去德國她沒屁顛顛跟着,原來跑去湖城賭錢了。這麼大的人了真不省心,一天不看着她,就到處撒歡兒。”

    倪珈睜開眼:“一會兒不說我壞話會死啊!”說完才見,越澤也坐在一旁,眸光淡淡,眉宇間有點疲憊,卻依舊清明。

    倪珈想起昏迷前一刻他們在汽車後座做的事情,有點尷尬,捋了捋散亂的頭髮,彆着臉沒看他。

    越澤神色不明,視線淺淺地籠着她,沒什麼情緒波動,不鹹不淡地問:“感覺好些了嗎?”

    倪珈垂眸點點頭:“嗯。”末了,補充一句:“退燒了。”

    話音未落,倪珞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倪珈喫痛地捂着前額,怒目瞪他,倪珞還十分理直氣壯:“拜託,你好好照顧好自己行不行,別拖累我啊!”倪珞嘴裏叼着溫度計,無比鬱悶,“下次再在不通知我的情況下發燒,當心我揍你。”

    倪珈一愣,這才知他跟她心靈感應地生病了。

    倪珈十分開懷,看着他紅撲撲的臉蛋兒,忍不住咯咯笑,上前揪住他的臉:“哇,好燙哦,跟蒸過的饅頭一樣。”

    倪珞無比暴躁,一手取出溫度計,一手就要打開倪珈的手。

    下一秒,蘇醫生的爆慄就在倪珞頭上炸開:“又不規矩。”

    倪珞:“你怎麼不……”

    蘇醫生奪過溫度計重新塞到他嘴裏:“閉嘴!”他是從小就管倪珞的專人醫生,所以很有威信。倪珞乖乖含着溫度計,憤憤瞪了倪珈一眼。

    越澤在一旁淡淡看着她和倪珞相處時的輕鬆愜意,由心底而生的笑顏,覺得稀有。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仍是不沾染半點兒情緒。

    倪珞朝越澤咕噥:“對了,越澤哥,你喜歡的那個女生追到手了沒?”

    越澤瞟了一眼倪珈,後者低頭垂眸,他定定道:“嗯,追到了。”

    倪珈輕輕咬脣,說實話,這件事她還真沒想好怎麼對倪珞說。

    倪珞很興奮:“果然我教你的方法好用吧?哪天帶她來給我認識認識,再怎麼說也有我的一番功勞啊!”

    越澤頷首,說的意味深長:“確實有你的功勞。”

    倪珈雙手揪扯着被單,不說話。

    “那你們到哪種程度了?”倪珞窮追不捨,“一壘,

    三壘,本壘打?”

    越澤淡定地摸了摸鼻子,沒做聲。

    這個問題,其實他也想知道。

    那天車後座,如果當時倪珈沒有昏迷過去,他們會進到哪一步。

    “越澤哥,你這麼有魅力,一定是那個女孩主動貼上來獻身的,對吧……”

    倪珈臉紅了。

    倪珞:“肯定是的,那你們是不是已經……”

    越澤輕輕咳了兩聲。他倒是依舊淡定,可倪珈受不住了。

    倪珈扯他:“倪珞你怎麼……”

    倪珞揮開她的手:“男人之間的事,你一小丫頭摻和個什麼勁兒?”

    倪珈惡狠狠剜他:“那麼多話,小心咬斷溫度計,水銀毒死你!”

    倪珞挑眉:“水銀有你毒?”

    倪珈抽抽嘴角:“你過來,我腿癢了。”

    倪珞立刻警惕跳起:“還想踢我?”

    倪珞才起身,蘇醫生就把他嘴裏的溫度計拔出來,看一眼:“39度,馬上輸液。”

    倪珞神色懨懨地往外走,還不忘怨念地看倪珈一眼:“都是你,我今天下午還要去旁聽董事會呢。”

    倪珈稍稍一愣,總覺得他這副二貨的樣子說出這種成熟的話題,不太搭調,想要再說什麼,他人已經消失在病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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