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煙起胭脂滅 >第67章 有情兩相知(1)
    爲什麼你不讓我陪着你去死?

    爲什麼你要獨自承擔一切?

    爲什麼?

    我恨自己,無法保護你!

    我恨自己,無法陪伴你!

    我恨自己,無法多看你一眼!

    我恨自己,無法再對你多說一聲,我愛你!

    我恨天,也恨地,更恨造化弄人,還恨讓我失去你的一切人與事。

    “王兄,我們該走了!”修越再次提醒道,聲音透出深深的酸楚。燕陌痛,他何嘗不痛?失去胭脂,是整個霧烈的痛。可就是再痛,也還得回城,也還得繼續走腳下的路。

    “皇后娘娘已經去了!請殿下移駕吧!”可羅無可奈何地點出事實。不用動腦想也知道,這麼嚴重的雪崩,生還的希望太過渺茫。

    “斯人已逝,王兄切莫忘記胭脂爲什麼這麼做。走吧!”無奈之下,修越只得拿話激他。

    燕陌側臉,回味着修越的話,像忽然意識到什麼,不禁一陣點頭默許,就着兩人的扶持,朝彩雲之南從容進發。

    胭脂,彩雲之南是我們的家!

    胭脂,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家!

    四國166年初夏,蒼隱國皇都,昭月宮。

    落日黃昏,暮靄生涼,東風靜靜吹送,夕陽朦朧如暈,絲絲縷縷的楊柳陰影從青花石階上一路筆直地延伸到殿堂跟前。日漸稀少的楊花在空中打着漩兒、你追我趕地逐水而去。殿階之前,滿是盛開的姚黃魏紫,香豔灼灼,教人忽略不得。幾隻姿影翩翩的秀蝶凌蕊而飛,似美人正舞得興起,樂而不疲。三五隻黃鶯兒落足在最高的柳枝上,唱出清嫩無比的歌聲,撩撥着伊人的心。

    “春華,現在什麼時辰了?”一聲清音妙語從高高的樓閣之上傳出,劃破寧靜的氛圍。緊接着,一隻佩戴着墨玉指環的纖纖素手輕輕撩起了樓閣的紗簾,一張高貴雅潔的面孔從紗簾之後露了出來,半睜着雙眸自上而下地瞅了瞅正從池邊走過來的粉衣宮女。她妝容淡淡,額上點了時下正流行的梅花妝香粉,臉面白淨似雪,脣邊隱含着些微舒心的笑意,賞心悅目。

    名叫——春華的粉衣宮女停下步子,望向高臺之上的主子,正見黃昏時刻的脈脈斜暉返照在主子髮髻邊的簾攏銀鉤之上,熠熠輝耀,仿如點點碎金在她高高挽起的青絲雲鬢上跳躍、閃爍,明豔絕倫,不禁怔住了。

    “春華,你在想什麼?我在問你話呢!”佳人臉上的微笑濃了三分,眼似彎月,再次發話詢問呆立在庭園中的貼身宮女。

    “回……回月妃娘娘,剛過酉時正點。”春華趕緊回話,不敢有半點怠慢。她是知道的,自己這位主子向來和善,打從入宮的第一天起,她臉上的笑就從未間斷過,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生氣,尤其她可是聖上新近最寵愛的娘娘。要是惹了她不快,極可能掉腦袋。

    聽得宮女的回話,樓臺上的笑顏立即撅了撅嘴,嬌眉皺作一團,失落到極點,嚷嚷了一聲:“不是說來陪我試酒的麼?這等時刻還不見人影,分明是想氣死我嘛!”掀住紗簾的白玉嫩手怱然一撤,半透明的柔紗悄然飛落,將她略帶懊惱的容顏掩蓋起來。

    聽得主子自個兒生悶氣的細語,尚站在園中的春華脣角一抿,止不住笑,正要舉步朝殿內走,又聽樓閣上傳來一聲:“春華,快叫人將酒食都撤下去。”

    春華心裏‘咯噔’一跳,替還未出現的聖上捏了一把汗。完了!娘娘又在賭氣,難保聖上一會兒又要被冷落。

    “春華,聽到我話了嗎?快叫人上樓把酒食都撤下去。”樓上的人兒將話重複了一遍,語氣透出明顯的不耐煩。

    “娘娘,奴婢剛纔從昭陽宮譽德殿回來,聖上還在與各位大臣議事,您是否再稍稍等一等?聖上今早不是特意差人來說過嗎?他一定會過來陪娘娘試酒。”春華大着膽子回話,極力安撫主子。老實說,她也不敢肯定月妃娘娘會不會因此遷怒自己。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試酒節,也是蒼陷國由明珠王朝

    沿襲下來的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在民間,家家戶戶都會於此佳節開壇慶祝、品嚐新酒,祈求平安。聖上一大早還未上朝就派人來傳話,說是正午就會到宮中與娘娘共度佳節,結果娘娘將一切準備妥當,從巳時正點一直等到現在,還不見聖上到來。娘娘進宮時間才短短三個月,卻是她入宮四年來所見最有耐心的主子,竟在樓閣上足足坐着等了四個多時辰。這一坐不打緊,光翻熱酒食就忙壞了昭月宮一羣宮女太監。她見主子實在是等不住,便自告奮勇到昭陽宮打聽聖上去向,結果除了緊閉的宮門、嚴肅的侍衛外,什麼也沒見着,只聽總管太監說聖上正忙着議事、不得空便只好折了回來。這會子,就算娘娘生氣,也再正常不過。

    “春華,你確定桓在昭陽宮?”紗簾半開,柔妝玉面再次閃現。斜插在她雲鬢上的玉釵珠墜一陣晃動,閃亮奪目。

    聖上的後宮雖無佳麗三千,也好歹是美女如雲的,姿容在月妃娘娘之上的美人比比皆是,但聖上歸國後獨獨眷愛月妃娘娘,從不曾踏入其他後宮娘娘的宮門,就連從前最得聖上歡心的景妃娘娘也失了寵。這不,單一個‘桓’字,就知道聖上有多寵愛娘娘!整個蒼陷國,除了月妃娘娘,怕是沒有第二個人敢直呼聖上的名諱。

    “娘娘,聖上的確是在昭陽宮。”春華極認真地道,琢磨着娘娘話裏的意思好像並不是真正的生氣,而是擔心聖上去了別的后妃宮殿,指不定是在喫醋來着。

    “我不信!”憑欄下望的人兒嬌面一肅,嗔怒道:“準是他去了別的宮殿,全然忘記來我這裏。”

    “娘娘,您想到哪裏去了?聖上是在處理國事,並沒有去別的宮殿。”春華口齒伶俐地替聖上辯解道,心想自己這還是頭一回見娘娘這麼明目張膽地狠喫飛醋。“您冤枉聖上了!”

    “冤枉?他的後宮美人這麼多,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被某個狐狸精勾了去?哼,今日他若是還敢來我這昭月宮,我非找他算賬不可!竟教我等了他四個時辰,眼睛都快望瞎了,還不見他半個影子。氣死我啦!”想是真氣得快吐血了,她原本白裏透紅的肌膚霎時變得通紅,像極了成熟的紅蘋果,說不出地動人。

    “娘娘,您若不信,可隨奴婢親自到昭陽宮問一問太監總管,看看奴婢所說是否有假!”春華一邊回話,一邊爲聖上叫屈。

    “去就去!反正這兒離昭陽宮最近。要是被我知道你騙我,我一準兒給你十板子!”樓頭的璧人驕傲地揚了揚頭,用正冒着火光的明亮眼睛狠狠地瞪了春華兩眼,然後抖下紗簾,急匆匆地轉身小跑下樓,傳來‘蹬蹬蹬’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少頃,她已經站在春華面前,怒意十足從身前身後的一羣宮女太監中點了幾個道:“你、你、你、還有你,馬上跟我去昭陽宮!”

    “娘娘……”被第一個點名的春華吞了吞口水驚異地道:“您……您……”

    “你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難不成你真在騙我?快快從實招來?桓在哪裏?我要去見他。”

    “娘娘,奴婢只是覺得您穿着裙裝,怎麼還能跑得這麼快?就……就像飛的一樣。”對於主子的出身,春華一直都感到好奇。聽說她是由聖上帶回宮,好像是來自某國的貴族,入宮後聖上就將自己的姓賜給她,爲她取名——奚月,封爲月妃,賜住昭月宮。此後,聖上的後宮一夜之間形同虛設,除了處理政事的時間,聖上總是和月妃娘娘在一起,以致於朝臣之間流傳出一句話:月妃娘娘在哪兒,聖上就在哪兒。

    “快?我還嫌慢呢!”奚月不以爲然地道,揮揮寬大的雲紋薄袖,輕快地越過幾株老柳,衝到最前面,徑直前往宮門。要不是十天前,景華宮的主人景妃領頭組織了一場后妃聚會,讓她親眼目睹後宮佳麗之衆,她纔不這麼緊張呢!哼,桓是她一個人的,她們休想用計從她手上將他搶走。

    她這一急,步履如風,快得令人咋舌。跟在後頭的春華以及其他三名宮女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落下一大截,喘着氣告饒地大叫:“娘娘,您慢點兒……奴婢……奴婢們追不上!”

    停步,轉身,回望,奚月春蔥似的十指輕輕一拈便折斷一枝長長的碧柳,挑眉不悅地道:“快一點兒啊!是不是真想挨板子?”雖然她老說要打這羣小宮女的屁股,卻從未真動過手,但不可否認的是:威脅人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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