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煙起胭脂滅 >第97章 命運的糾纏(2)
    當初決定衆人統一口徑,將她流產一情瞞下來,就是不想讓她情急之下傷害自己,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臉破相,火辣辣地疼,樂延一點兒也不在乎,不住勸慰於她。“胭脂,你別激動……你聽我說,你身上的傷口還未癒合,萬一傷口崩裂不堪設想……”

    “孩子沒有了……啊……你們還我孩子……”她嗚咽着幾乎背氣,雙手撲騰得更加離譜,雪白的衣裳上慢慢出現血跡,起初是一丁點兒,接着是一道一道的痕,然後周身紅跡越來越寬……

    收拾着地面碎片的席舒擡眼一望,大驚失色:“侍衛長,快點她穴道,快……不能讓她再動彈,傷口崩了!”

    “放開我……”她悲傷欲絕,絲毫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痛楚。孩子沒有了,她如何對得起她深愛的桓?倘若當初她不那麼任性,獨自從蒼都追至霧都;倘若在軍營時她沒有妒忌地向桓表明身份;倘若她早一點知道自己身懷有孕;倘若沒有戰爭仇殺,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樣。

    經席舒提醒,樂延點了胭脂穴道,迫使她不再胡亂掙扎。“胭脂,你冷靜點!”

    “我冷靜不了……你不會明白!你走,你們都是兇手!都是兇手!”身體僵住不能動,她的吼叫聲越來越大,瘦瘦的臉上全是淚花,只可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軍醫……軍醫……”膽顫心驚的席舒像陣風似地衝出去叫軍醫。

    過了一會兒,燕陌急急忙忙衝進帳篷,見她身上越來越濃重的血跡,慌神道:“胭脂——”

    見着燕陌,胭脂心中悲憤更甚。若不是他派軍趁着大雨襲擊霧都,她何至於此?孩子又怎麼會離她而去?淚眼中霎時一片恨意。“你這個劊子手,是你殺死了我的孩子……是你殺死了我的孩子……你還我孩子命來……”

    “胭脂,這是天命……不是皇上的錯……”樂延一邊解釋,一邊騰身讓位給燕陌。“臣不忍心她傷害自己,已經點制她的穴道。席將軍喚軍醫去了。”等他完全撤開,發現自己整幅衣袖上全是血跡,又看胭脂身上,血不停涌出,轉身吩咐侍女:“快去取幾件乾淨的衣衫過來!”

    侍女聽命外出。

    “胭脂,乖!聽我話,別傷害自己。相信我,我知道失去孩子你比誰都難過,可是即使你難過,孩子也回不來。你應該爲自己將來想想。不管你恨誰、想殺誰,都必須在你身體康復的前提下。”燕陌心在滴血,擁住木偶般一動不動的她,好言相慰。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話對她起不了多大作用。

    “啊——”她嚎叫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割着燕陌的心。“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胭脂!胭脂!你再叫下去嗓子就該啞了!”陪站在旁邊的樂延萬分心疼。

    “皇上,軍醫來了!”席舒帶着軍醫跑來。帳內一時人影晃動。

    “得趕緊爲她止血!”

    “來兩個侍女爲胭脂重新包紮傷口!”

    “她情緒太激動,趕緊診斷開方穩定傷勢!”

    “閒雜人等退至帳外守候!”

    接下來大半個時辰,所有人圍着依然哭叫不止的胭脂手忙腳亂。等被迫接受診斷、換藥之後,她已經哭得整個嗓子都啞了。由於穴道受制,她穿着新換的衣衫,只能直挺挺躺在牀上,雙眼就像兩汪永遠也不枯竭的泉,不停淌淚,彷彿在控訴誰一般。

    燕陌揮手,散盡人羣,手持絲絹一遍又一遍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默默無言。若非鞭刑,她現在一定好好的,他也不會痛徹心扉。半月以來,他儘可能地陪在她身邊,把一天當作兩天在珍惜,不管他有多麼想查清她身上的疑問,始終未逼問過她半句。他寵着她,不顧一切地寵,甚至不理會席舒諫言,暫時擱置戰事。而做這些,僅僅因爲他想擁有她。

    透過淚霧,她看着燕陌,張着嘴咿咿嗚嗚地表達着自己的心聲。是他操縱軍隊奪走了她的孩子!她恨他,恨他的軍隊,恨他的國家,也恨他的子民,然後將他在近來日子裏留在她心目中深情的帝王形象連根拔起,只待將來爲桓

    、爲孩子、爲了蒼隱國的未來親手殺了他!

    “別哭了!胭脂!”他淡淡地道,指尖劃過她溼潤的臉。

    胭脂?哼!她是奚月,是奚桓最寵愛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他的誰。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的錯!她糾結着眉,心開始冰冷,任意識逐步趨於仇恨。總有一天,她會把霧烈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所有加倍奉還!爲了這一天的到來,她要比從前更堅強、更努力地活下去。

    她一直哭着,無聲地哭着……直到軍醫送來湯藥,她一反常態,極其配合地在燕陌注視下將整碗湯藥都飲,然後在藥力催化下沉睡。

    等她睡熟,燕陌稍稍寬心,交待侍女用心照看,而後招手將席舒、樂延引向帳外,擡頭望望萬里無雲的天,幽幽淡淡地道:“朕知道,席愛卿一直認爲她不是胭脂。朕也知道,她身上有許多未解的祕密。”

    “皇上,臣惶恐。”突然間聽帝王說這麼一句真話,席舒登時不知所措,看來皇上看似糊塗,內心卻如明鏡。

    “朕並不精明,卻也不糊塗。世界上不會有如此驚人相似的人,就算相似,也絕不會相似到連曾經與我共處時受傷的痕跡都那麼逼真。其實和你們一樣,朕也好奇她經歷了什麼,孩子的父親是誰?爲什麼她女扮男裝出現在蒼隱軍裏,爲什麼她要與霧烈作對?”

    “她是蒼隱國人,而且她的父母亦是死於霧烈軍之手。這點,相信侍衛長也很清楚。”席舒說。

    “她曾經爲霧烈做了這麼多,就連朕這條命也是她拼死救回……無論她犯了什麼錯,朕都不可能傷害她。你們可會明白?”燕陌拭拭額頭上的汗,內心矛盾重重又柔情四溢,負手於背,慢悠悠地朝帳篷的另一邊兒去。

    一直沉默的樂延拍拍席舒的背:“將軍,就算胭脂真犯有錯,你能狠下心殺死她嗎?”

    席舒認真思索片刻,悵然道:“不能!”的確,沒有人會捨得殺死一個拯救過霧烈國的女子!

    樂延莞爾:“你都不能,更何況皇上?”

    “自古多情總比無情苦!”席舒嘆道,耷拉着腦袋,用腳使勁踢了踢地面。

    “別唉聲嘆氣,我看見皇上往作戰室去。”樂延提醒道。早在十年前,樂延還是一個普通士兵時,就對烈皇瞭解不少。通常他總是深思熟慮後才做決定。這半月,烈皇日日陪於胭脂身邊,絕不是因爲忘記了戰局,相反他一定是在想更爲完美的計策。

    席舒眼睛一亮:“真的?”接着人已身在三步開外。

    “當然是真的!”樂延笑着跟上去。

    七月夜,彎月如鉤,瀉一地清涼霜華,倒是消退了日頭的熱浪。霧烈軍營四周樹影婆娑,絲絲蟲鳴聲擾得人心兒都亂了。些許火把將嚴肅的軍營映襯得極柔媚。四處是來回巡邏的哨兵。可這靜寂之中,連空氣的味道都滿是憂傷。又是誰的思念在四處飄蕩?

    胭脂低着腰,雙手抱膝坐在星空下。在所有人的精心護理下,她已能獨自出帳走動,只是身體依然虛弱,成天捧着藥碗。進霧烈大營已近月餘,不知桓是否曾找尋過她?他知道她身陷霧烈軍營嗎?假如他知道,爲何不來救她呢?每每想起這些,她就一陣失落。

    “胭脂,你在想誰?”柔聲處,立着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故意不作迴應。這個男人有多深情,她已領教不少。正是因爲他的庇護,她才得以如此安逸地休養,纔可以不去面對那麼多人的質疑。但,她很明白這種日子不會持續多久,且不說國界之分、家國仇恨,單是爲了桓,她也得拼死一博。等她傷一好轉,兩人間就將會有一場決戰,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這段日子,她極少說話,從她嘴裏冒出來的話語一天也不足十句,偶爾會裝作笑笑,但勉強得讓人心疼。有時,他甚至覺得她是另外一個人,因爲她眸子裏無時無刻不流露着陌生的情緒,就像他從未在她記憶裏存在過的那種陌生。假如這種隔閡一直存在,他便無法走近她的心。燕陌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多少次開口想問,卻又不願意過多地要求她。“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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