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病房還有五六米遠的地方,左柚的大小聲就斷續傳來。溫昕身旁的厲銘辰眉頭一皺:“一個月沒收拾她,這丫頭又皮癢了,耍脾氣也不分個時間場合。”

    對這個小他五歲,從出生下地走路開始就一直跟着他混喫搗蛋的妹妹,厲銘辰是再瞭解不過的,拿外公的話講,左柚犯起渾混,破壞力與比起厲銘辰不相上下。少校邊想邊大踏步的地先跨進了病房。

    臨牀的病人估計外出“避難”去了,雙人病房只一張牀上躺着溫嶺,另一張空着。

    溫昕追着厲銘辰進到屋裏時,左柚正梗着脖子叉腰站在溫嶺牀前,樣子就像是家長在訓斥考試不及格的孩子。“你可以不治病,可以選擇早死,但前提是你沒有女兒沒有妹妹。溫嶺你這麼自暴自棄的樣子真的很幼稚。我不知道你爲什麼逃避治療,但今天我左柚站在這裏告訴你,你這種行爲,一點都不像一個成年人的行爲,幼、——稚、——死、——了……!”

    想到早上醫生來做勸道時溫嶺說的那句話,左柚心裏的火就止不住的地往外股冒,什麼叫活着對家人是負擔,難道他不懂就算他是負擔,也是幸福的負擔嗎!?無論是對嫂子、暖暖,還是把他當朋友的自己。

    “柚子!”就算只是從中間聽了這麼幾句,厲銘辰也覺得妹妹說的並沒錯,可話是那番話,不該由她說而已,所以在左小姐火力全開前,少校直接一槍子兒把火源打滅了,“出去冷靜五板凳的!”

    被哥哥喝住的左柚表情僵住,哼了一聲扭頭出門,離開前,她把手裏一張醫檢單塞進溫昕手裏:“右腿骨風溼性感染,一星期內不手術,結果……單子上寫的很清楚。”

    左柚回頭看了眼溫嶺,氣哼哼的地離開。

    溫昕不知道五板凳是什麼意思,就像她不知該怎麼勸哥哥一樣。溫嶺排斥醫院的態度多年不變,如果這次不是情況所迫,他肯定還是執意不肯來醫院的。爸爸當年瞬間的秉承醫德,代價是哥哥的一生,手裏的化驗單此刻抓在手裏,倍感沉重。溫昕肩膀重沉了下,是厲銘辰在拍她,“我和他談談。”

    厲銘辰留在病房裏,溫昕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看着窗外。

    九月近末,夏日光景最盛的時候,風又輕又柔地吹起柳枝,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小男孩被媽媽推着在院子裏曬太陽。綠草、日光,幾朵小野花蕩漾其間,簡筆畫似的的畫面讓溫昕無比羨慕,要是哥哥和那小男孩兒一樣聽話就好了。

    心沉重時,溫昕冷不防突然被人一把拽着走了,拽她的是厲銘辰。厲銘辰沒看她,只是自顧自拉着她手往前走。

    “厲銘辰你幹嘛嗎?帶我去哪兒?……”一直被厲銘辰強勢的地拉到了一樓,溫昕由開始的莫名其妙到最後的終於火了,手一掙怔,她站在原地死活不動了,“厲銘辰你夠了,我哥的手術還沒定,我心很煩,你別……”

    溫昕的性格向來波動小,更不要說發火了,今天的她不知是怎麼了,對昨晚還溫柔體恤的厲銘辰竟是壓抑不住的大聲。少校卻不生氣,痞痞的地看她,“就因爲你哥不做手術,你就心煩了一星期?那現在不用煩了,世界上不想活的人不少,不缺你哥一個去打補丁。”

    “什麼意思?”溫昕看着厲銘辰,不確定他的意思。

    “傻子,下禮拜五溫嶺手術。”

    厲銘辰肯定的答覆讓溫昕更想不懂通,骨肉同胞的她廢了幾天時間都沒勸動溫嶺,厲銘辰是怎麼花了幾分鐘就把讓她頭疼了幾天的這件事情搞定了。“厲銘辰,你到底和哥說了什麼?”

    “想知道?”把溫昕推上越野車,厲銘辰身子靠在沒關的車門上,岔腿看溫昕,“完成今天的作業項目再說。”

    所謂的作業項目,是溫嶺交給厲銘辰的——帶溫昕出去玩一天。妹妹的辛苦和壓力他不是看不到,能找到厲銘辰這個歸宿,溫嶺這個殘廢哥哥也很欣慰。病房裏,靠着枕頭看窗外一片天空的溫嶺,腦子裏還不斷反覆着厲銘辰剛剛和他說的那段話:“想死太容易了,隨便把手插了電門,跳樓或者直接抹脖子,方法多的事是。幾年前你沒死,就他媽的該好好活着。是男人,就算腿全沒了,精氣神兒也是該站着的!除非你忘了你是男人,是哥哥,是父親。”

    “無病呻吟,最他媽孫子。”——這是厲銘辰出門前頭也不回丟下的一句話。

    是啊,自己這幾年活得的太放任,太孫子了。溫嶺看着彆扭進屋的左柚,張張發乾的嘴,“對不起。謝謝。”

    厲銘辰說了奉哥哥溫嶺命帶她出來溜溜遛遛彎,她溫昕以爲最多就是開車在市區裏轉轉,兜兜風算了,可她壓根兒沒想到厲銘辰那傢伙竟把她帶那兒去了。

    站在軍區門口登記處前,溫昕眼睛不安的地看着四周的陌生環境——站的得筆挺、目不斜視的哨兵;稍遠處正列隊齊步走的小兵,以及更遠處隱約嘹亮的口號聲。軍區部隊,兵疙瘩扎堆的地方,以前只耳聞過,最多也就在電視裏見過,今天溫昕算是見了個透徹。

    “副營長,身份怎麼登記?”列兵朝厲銘辰敬個禮請示,眼睛看着他身旁的溫昕。

    今天出門雖然急,但注重儀表的溫昕還是換了身乾淨的衣服,純白裸袖小襯衫下面是條水藍色半裙,白白的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面,這讓厲銘辰很懊惱。他咳嗽一聲,腳往溫昕的方向挪了挪,擋住小兵的視線,“登‘嫂子’!”

    被厲少校一聲吼,列兵慌忙收回目光,再不收回,他還不知要挨厲銘辰幾眼刀呢。咳嗽一聲,列兵再次報告,“副營長,是登家屬吧……”

    “嘎嘎嘎……”幾隻烏鴉很應景的地從天上飛過,無視掉身後溫昕的輕聲忍笑,厲銘辰極其認真地的點點頭,“嗯!”

    褥混球總算可教,厲少校哼哼着想。

    說實話,回來前厲銘辰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選擇帶溫昕來軍區散心,可當同溫昕並肩走在部隊的水泥馬路上時,鼻間呼吸着熟悉的略帶男人汗味的空氣,厲銘辰知道了,這裏有他的生活,他希望溫昕見到他生活的地方。

    擺脫了門衛那裏的窘境後,溫昕臉上的拘謹漸漸被這個全新的環境感染。隨着厲銘辰的介紹,她的眼睛也開始不夠用的地四處看着。“那是二食堂,我們三連人一般不來這兒,都在連隊的小廚房喫,等晚上咱們回去前,我要司務長親自指揮幾個菜出來,叫你提前感受下軍屬的伙食待遇。”

    厲銘辰揚眉的表情讓溫昕不忍揭穿他,類似於他做的那道人間美味的、軍中極品,對溫昕來說不是感受,更不是享受,而是忍受。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