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袁飛飛犯懶,每次起牀的時候都磨磨蹭蹭,之前張平遇到這樣的情況,會直接伸手幫她把衣裳披好,可那天袁飛飛閉着眼睛坐在牀上等了半天,也不見張平有動靜。
“……唔?”袁飛飛被一陣風給吹醒了,她睜開眼睛,看見張平站在她面前,眉頭輕蹙地看着她。
“老爺?”
張平好似猛地回過神一般,左右看了看。袁飛飛打了個哈欠,道:“老爺,大清早上喝醉了?”
張平搖頭。
袁飛飛賴聲賴氣道:“衣裳——”
張平把搭在凳子上的衣裳拾起,來到牀邊。袁飛飛自然而然地張開手臂,張平卻沒有像以往一樣,幫她穿好,而是把衣裳放到她面前,自己又退了回去。
?
袁飛飛對着面前的衣裳眨眨眼,擡頭道:“老爺提個醒。”
張平微微詫異。
袁飛飛又道:“提個醒我哪又惹到你了,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張平深吸一口氣,搖頭。
袁飛飛也不多話,自己把衣裳穿好,又把被子疊了,然後跳下牀。張平坐在桌邊,門沒有關,他一動不動地看着外面的院子,好似在思索什麼。
袁飛飛走到他身邊,輕聲叫他。
“老爺?”
張平看向她,袁飛飛總覺得,今日那雙平淡無奇的眼睛,好似同往常有些不同。
袁飛飛腦中轉得飛快。
做錯事了?
哪做錯了……袁飛飛把近幾天來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過了一遍。
“老爺,你是不是怪我把鋤頭強賣出去了?”
張平沒有說話。
袁飛飛皺眉,道:“要不就是前天我又趁你不在偷偷跑出去找狗八了?”
張平眯起眼睛,袁飛飛心道一句不好,露餡了。
她剛想彌補一下,誰知張平已經轉過頭去,她看出張平有些心不在焉。
袁飛飛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忽然看見桌子上放着的兩杯茶水。茶沒有喝完,幾片葉子漂在杯子裏,隨風輕輕打轉。
袁飛飛腦中靈光一閃,回憶起早些時候的事情。
“老爺,今早家裏是不是來人了?”
張平斜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袁飛飛又道:“好像是個老女人。”
張平:“……”
袁飛飛道:“是在做什麼?”
張平沒說話,袁飛飛細細回想一番,勉強拼湊個大概,那個時候她半睡半醒,渾渾噩噩,根本沒意識。
“老爺……”袁飛飛湊到張平臉邊上,瞪大眼睛道:“那老女人該不是——”
張平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袁飛飛一臉驚悚,大叫道:“她該不是看上你了吧——!”
張平:“……”
袁飛飛哆哆嗦嗦道:“老、老爺,她對你來說,年紀是不是大了點……”
張平沒法再沉默了,他撿起桌上的紙。
【非是那樣,你莫要胡猜。】
袁飛飛噢了一聲,道:“她是誰?”
張平拿炭的手頓了頓,寫道:——
【馬婆。】
他沒有寫完,可袁飛飛已經知道了。
張平不知回想起什麼,暗自咬牙,沒有擡頭。
袁飛飛又道:“難不成是給我說親的?”她嘻嘻哈哈,道:“不過我一直女扮男裝,她給我說的是女娃還是男娃,哈哈。”
張平忽然起身,袁飛飛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
張平面色不太好看,他垂眸看着袁飛飛,神色不明。袁飛飛馬上道:“我開個玩笑而已……”
張平胸口起伏不定。袁飛飛站在一片逆光之中,輪廓朦朦朧朧,張平看着她,慢慢的,好似脫了力一樣,坐回凳子上。
袁飛飛小心地走過去,拉住張平的手。她感到張平微微動了一下,可是並沒有抽出。
“老爺,到底怎麼了。”
張平垂着頭,看着地面。
袁飛飛晃了晃他的手,道:“是不是餓了?”
張平:“……”
“哈。”袁飛飛本想逗張平接過自己先笑了。張平擡眼,看見她的笑,神色也鬆了些。
袁飛飛道:“說給我聽聽。”
張平終於重新拿起炭塊,在紙上將整個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唷,就知道是給你說親的。”袁飛飛坐到一邊,道:“劉寡婦……”她細細想了想,道:“我好似記得,是街口賣油的吧。”
張平點點頭。
袁飛飛道:“你怎麼同馬婆子說的。”
張平想起先前的無奈,胡亂一搖頭。
袁飛飛:“你沒同意?”
張平點點頭。
袁飛飛:“你見過劉寡婦麼。”
張平擺手。
袁飛飛:“長得不賴。”
張平擡眼看她。
袁飛飛笑得一臉猥瑣,道:“真的唷,你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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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張平擡手比劃了一下。
【別胡鬧。】
袁飛飛:“你見都沒見過,怎麼就不答應。”
張平靜了一會,比劃道——
【我身有殘疾,不想拖累他人。】
袁飛飛怔住。
張平比劃了這句,便看向一旁青黑的地面,安靜地不再有所表示。袁飛飛站在他的面前,張平沉默的臉孔就隱在她的影子裏。
袁飛飛看着這樣的張平,心裏忽然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她覺得張平好像一塊鐵,在無數次錘鍊中,漸漸成形,也漸漸冷卻。不論是明媚喚新的春夏,還是寒冷入骨的秋冬,他都是一副模樣。
以前有一次,她在外面同狗八裴芸玩樂,回來的有些晚了,走到巷子口的時候,看見張平坐在背靠門板,坐在石階上,手邊放着一個茶壺,好似在發呆。
那次她鬼使神差地沒有走過去,也沒有出聲,就站在陰暗的角落裏看着他。
張平足足在那坐了一個時辰,偶爾小飲一口,他好似在看着對面的牆根,也好似在看牆縫裏的野草。他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直到袁飛飛站得累了,纔出去叫他。
那時袁飛飛就有了奇怪的感覺,只是那時她不甚在意,也就沒有細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