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麻煩你現在去中醫堂,告訴那邊的老徐我改天再過去。”
本來從學校出來是想應邀去參觀一下中醫堂的建設,沒想到還沒走出辦公室的門,醫院這邊又來了電話。
院辦一看是賀校長的親媽,傷勢又不輕,直接打電話給行政校區,但是馮主任說賀校長不在。院辦祕書怕拖久了耽誤這位有來頭的老太太的傷勢,只好硬着頭皮打電話到醫學院權宴辦公室。
權宴一路疾走,輕車熟路的來到手術中心,院辦祕書一看到她出現在長廊,就立馬迎了上去。
“老太太傷勢怎麼樣,哪位大夫在裏面手術,賀至電話打不通?”權宴一連問了三個問題不帶喘氣兒的。
祕書架了架鼻樑上的眼睛,雖然打心裏面對冷麪院長髮怵,但表面上還是很有大將風範,臨危不懼。
“骨傷小武接的診,老太太送來的時候還清醒,一個勁兒的嚷着疼。小武給送去拍了CT,髖骨骨折,腳腕骨骨裂。老太太年紀大了,大家怕出事,就請石主任站手術檯了。還有賀校長,聽那邊人說是帶新來的祕書下去考察工作去了,等他回來會通知他馬上來醫院。”
權宴心事凝重的點點頭,並沒有在意非醫務人員的祕書對醫學術語描述不準確的問題。
“讓手術中心給我準備防護服。”權宴吩咐完就徑直走向手術通道,祕書跟前臺打好招呼,前臺護士長馬上找人從另一條通道去幫權院長換衣服。
院長都大駕光臨了,再怎麼工作經驗豐富的操刀大夫都會覺得緊張,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院長頂頭的太皇太后,殺傷力不比院長小。
“放輕鬆,正常發揮就好。”權宴遠遠的站在一邊,看着牆上的時鐘。
石主任:安慰完更緊張了……
在場的不管是一助二助實習醫生還是跟臺的護士長,後背無一不被冷汗打溼,畢竟是院長親自督臺。
賀媽媽徹底昏迷之前向權宴擡起了右手,護士注意到她的動作扭頭叫權院長。
權宴連忙走過去抓着她的手。
“權…宴,你們,好好的。”賀媽媽出了一腦門虛汗,因爲失血過多面色也有些微黃,打了麻藥之後她就格外想要閉上眼睛。
權宴不知道賀媽媽這話從何說起,她沉默了一下,輕輕點頭:“好。”
賀媽媽艱難的動了動腦袋,徹底昏睡過去。
賀至趕到醫院,賀媽媽已經從術後通道直接轉到幹部病房。
權宴坐在房間裏,扭頭看驚慌失措的他。很顯然,賀至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陸璐不尷不尬的跟在後面,權宴眯了眯眼睛,不溫不涼的勾了勾嘴角。不等賀至問她他媽的病情,權宴直接告訴他:“你媽手術很成功,現在看預後。奶奶那邊有點事,我先過去了。”
權宴走到陸璐身邊的時候,故意停下來看了她兩秒,不多不少,然後直接走出病房。
陸璐咬着下脣,委委屈屈:“賀校長,我……”
“賀校長,我可以幫你照顧伯母!”
賀至無聲的笑了笑,權宴像這樣問都不問連聽他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胸腔裏瀰漫着一股酸楚,“我賀至還不至於窮到連一個看護都請不起。”
權家衆戚等候權宴已久。
“東家,老祖宗——”蔣老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權宴沉默了。
小王氏呆呆的坐在她的雕花木牀上,望着窗外的鳥語花香,儼然一位遲暮的老人。
權宴看看她,再看看烏壓壓的一羣人,彷彿有些無措。
“……”她是一名醫生。屋子裏坐着的,全部都是醫生。
然當一個人的生命真的到了大限的時候,他們十幾號人,大把的醫藥資源可以用,卻救不了一個人。
實在是,“枉爲醫。”
“連自己至親的人都救不了。”權宴冷笑一聲,眼神慢慢晦暗沉寂。
“可笑,可悲。”
權宴沉默了一下午,沒有讓人打擾。
她守着沉睡的小王氏,像是在守着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奶奶,我算來算去,算完了賀至,算完了我的孩子,卻惟獨忘記你。”
她擡手撫上她雪白的鬢髮,“我以爲你無所不能,但卻忘了你其實跟我們一樣,都是生死註定的凡人。”
“我固執的以爲,你不會老去;自私的以爲,你會像一棵虯根蜿蜒的生命之樹永遠守護權家……”
她握着小王氏枯老矣的雙手,額頭貼在她的手掌之上,虔誠地祈禱她的救命稻草不會老去。
我即將要失去賀至,失去孩子…失去你。
爲什麼要來這個世界?
好像一個想醒、又醒不過來的夢,它清楚的讓我知道我得到了什麼,最後又會失去什麼。
它讓我無法閉上雙眼逃避現實,它讓我睜着眼看夠生離死別。
“權宴。”
像是寂靜的山泉落下一滴水,“叮咚”
權宴猛然驚醒,擡起頭緊緊的盯着小王氏。
然而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習慣性的摸摸她的腦袋,給她一些動作上的鼓舞。
權宴心如止水。
“我看見了姐姐和老爺。”油盡燈枯的小王氏臉色透露着一股灰敗,眼睛裏沒有一絲的光亮。
沉緩蒼老的聲音滿滿的陳述:“我等了他們好多年,好多年……”
權宴含着淚水搖搖頭,隱忍的抓住她的手掌,並不希望她再講下去。
“人終有一死。以前他們不願意來找我,說我太小了,權家沒有人護,我說好,我在長大,我會保護它。”
“奶奶——”
“權宴,”她垂垂老矣的轉頭看她,眼神裏再也沒有初見她時的黑曜石一般的耀光,“你需要長大了,權家以後,交給你。”
“記得愛護它,愛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