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些藥酒倒在手心,濃郁的藥香瞬時在房間裏彌散開,濃濃的,烈烈的,他用手指搓熱藥油,然後敷在她額角傷口上。用力地揉搓她的淤傷,藥油是溫熱的,他的掌心也是溫熱的,百草忽然有些不敢看他,低下頭,僵直地看着自己的腳尖。

    越來越熱。

    不僅是他揉搓的額角在熱,她的整張臉似乎都熱得在燃燒。她一定是臉紅了,百草慌亂起來。

    “好了。”

    “謝謝你。”看着地面快速地說完這句話,她就像兔子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向門口衝去。

    “等一下。”

    初原失笑地說,看着她驟然停頓在門口,扭過頭,小鹿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倉促地看了他一眼,就又迅速地盯回她的腳尖。

    原來他是這麼可怕啊。

    初原微笑起來,聲音放得更加柔和些。

    “帶上藥油。”

    他將重新蓋好的藥油遞向她,見她的睫毛顫了顫,才伸出手接過去。她的手上有很多老厚的粗繭,是他很少在與她同齡的孩子們身上見到的。

    “謝謝。”

    她的聲音有些侷促,打開房門匆匆走了。

    暮色漸濃。

    她繼續回到練功場邊的小路上打掃衛生,這時松柏道館的弟子們已經聚集在草坪上,他們不像平時那樣先是慢跑或是壓腿熱身,而是聚在一起興奮地談論着同一個話題——“昌海道館……”

    “昌海道館……”

    “昌海道館……”

    激動的聲浪在松柏道館裏沸騰着,連樹梢歸巢的鳥兒們都興奮得歌唱起來!

    “真的是昌海道館哎!”喫晚飯的時候,坐在百草旁邊的曉螢激動得捧着碗,簡直一口飯都喫不下去了,熱血在她的胸口翻涌,“確實是昌海道館!的確是昌海道館!師父實在太了不起了,居然可以邀請到昌海道館前來交流!哎呀,全國的道館全都會嫉妒我們的!”

    “這個道館這麼厲害啊。”

    範嬸好奇地說。

    “嗯,是很了不起,我開車的時候經常聽到館主和其他道館的館主提到昌海道館的名字,好像都很尊敬它。”範叔笑呵呵地邊喫邊說。

    “那曉螢啊,你有沒有機會上場呢?”範嬸也有點激動了。

    “也許!或許!說不定!”曉螢努力想着各種可能性,終究還是頹喪地耷拉下肩膀,“不太可能,唉,師父肯定要派出最出色的弟子,否則實力太弱會被昌海道館嘲笑的吧,那太丟人了。若白師兄,亦楓師兄,還有好幾個師兄,甚至秀達都比我強,唉,除非昌海有女弟子來。可是就算有女弟子,出去迎戰的肯定也是初薇師姐和秀琴師姐,我的功夫比她們差遠了啦……”

    一頓飯的時間曉螢始終在滔滔不絕地哀怨,怨恨自己爲什麼以前沒好好練功,否則說不定會有和昌海道館交手的機會。

    百草幫着範嬸收拾完碗筷回來,卻看見曉螢悶頭趴在小桌前寫作業,她也同樣坐下來打開數學課本,說:

    “我以爲你會去練功。”

    “來不及了啦!”曉螢一臉悲憤,“再怎麼練習也不可能超過若白師兄、亦楓師兄、初薇師姐、秀琴師姐和秀達,所以我乾脆死心算了,否則只會痛不欲生!我決定!既然成不了功夫最出色的,那就成爲學習最出色的,將來幫着師父打理松柏道館,讓全世界都知道松柏道館的威名!”

    百草忍不住莞爾。

    她開始寫數學題,晚飯前她偷偷在僻靜的地方練了練這段時間來有些生疏的腿法,但是因爲沒有穿道服,腿腳略有點伸展不開。或者,明天她應該起得更早些,穿上道服去更僻靜的地方練習。

    更僻靜的地方……

    百草不期然地想起那個小木屋,伴隨着潺潺流水的聲音,那裏僻靜得彷彿遺世獨立。

    聽不到百草寫作業的筆尖沙沙聲,曉螢疑惑地擡頭看她,見她正出神地看着桌上的一小瓶藥油。咦,那是瓶很普通的藥油啊,平時練功受傷都是搓它,有什麼好看的。

    “喂!”

    曉螢大聲喊她,卻見百草彷彿驚了一下,目光立刻從那瓶藥酒上移開,耳根竟可疑地紅了起來。

    “哇,你難道是在臉紅?”

    曉螢的眼珠子都快掉了,湊上前去,仔細打量她頰邊的那抹暈紅,哇,居然真的是在臉紅哎!天哪!

    “我去洗衣服。”

    百草刷地起身,隨便抱起幾件衣服往外走。

    “喂……喂!”

    拜託,那是洗好剛收回來的衣服好不好!這回曉螢喫驚得連下巴都快掉了,百草也太反常了吧。到底這藥油有什麼稀奇,會讓百草看得臉紅呢?曉螢一頭霧水,拿起那小瓶子反覆研究。

    第二天,百草起了個大早,準備按原定計劃換上道服練功。結果當她從屋子裏走出來時,天色剛矇矇亮的松柏道館內竟已經有很多起牀練功的弟子了。明明以前這時段,除了她和樹梢幾隻早起的鳥兒,庭院裏都不會有其他人的。

    昌海道館果然可以激發起所有習練跆拳道的弟子們的熱情啊。

    百草只得回到屋裏,把道服又脫下來,曉螢仍一無所知地趴在牀上香甜地做夢。

    洗好堆在洗衣房的衣服,把它們一件件晾好。

    拿起掃帚把練功場周圍仔仔細細打掃一遍,百草看着正在草坪和練功廳裏練功的弟子們,知道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擦墊子了,只有明天起得更早些才能在他們開始練功前把墊子全部擦乾淨。

    那麼現在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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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她又看了看乾淨得簡直可以閃光的小路,猶豫了下,踩着草地中用碎石鋪成的小道,走過一條小橋,看到那被小溪流水包圍着的小木屋。

    她靜靜地在小屋外掃地。

    一下一下。

    地面變得乾淨起來,塵土輕輕被掃帚攏走,她的心跳也異常寧靜起來,破曉的陽光乾淨得透明,一道道光線閃着金色的光芒。

    “誰讓你來這裏的?!”

    一個刻意壓低的女聲從她身後響起,百草轉身,見秀琴正面色不豫地盯着她,好像她做了什麼讓人厭惡的事情。

    “是我自己過來的。”百草頓了下,又說,“衣服洗過了,練功場附近的衛生都打掃好了,因爲弟子們開始練功,所以墊子暫時沒有辦法清理。”

    “往後不許你到這裏來。”

    “爲什麼?”

    “初原師兄喜歡安靜,”秀琴望了眼小屋的窗戶,淡淡地說,“所以任何人都不可以前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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