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訓練營的院子裏。

    房間中的氣氛憋悶極了。

    下午的挑戰賽,阮秀梅被金敏珠踢掉了兩顆牙齒,渾身瘀傷,越南隊最終每場皆輸地敗給給韓國隊。雖然在後面進行的最優勝營員選撥賽中,岸陽所有的隊員都順利晉級,但是看着金敏珠又一次以連環雙飛踢打敗同組的泰國營員,那副得意洋洋,囂張得不可一世的模樣,真是讓人心情愉快不起來。

    “金敏珠真是出盡了風頭啊……”

    梅玲沒精打采地嘆口氣,原本打算去夜市大血拼的,現在也有點提不起興致了。金敏珠連續九個雙飛踢,將越南的主將阮秀梅踢下賽臺,似乎將越南隊其他隊員的意志力都踢散了。

    隨後上場的韓國隊員雖然也很出色。

    尤其是隊長閩勝浩。

    他曾經在去年剛剛結束的世界青年跆拳道錦標賽中拿到過冠軍,上場時殺氣十足,威風凜凜。

    但是即使是他,也被金敏珠那囂張的九個雙飛踢搶盡了風頭。

    “金敏珠根本不是在比賽,完全是在表演!炫耀!愛現!”曉螢恨恨地說,“而且,好像在給誰下馬威一樣,那麼厲害幹什麼?是想嚇唬誰嗎?”

    “唉……”

    梅玲又嘆口氣。

    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點被嚇住了。剛見金敏珠的時候,她還以爲金敏珠只不過是個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金敏珠……”光雅猶豫了一下,“還會向百草挑戰的吧……”

    林鳳默嘆一聲。

    梅玲的嘆息聲綿長久遠。

    曉螢滿臉黑線,扁了扁嘴脣,說:

    “切!百草……才、纔不會怕她!百草連婷宜都能打敗,還會打不過金敏珠那個小屁孩!”

    “我怎麼覺得,金敏珠似乎並不比婷宜弱。”回想那一連串的雙飛踢,梅玲感覺婷宜至少在力量上是不如金敏珠的。

    “哼!不管怎麼說,金敏珠就是個小屁孩!小屁孩!”曉螢忿忿地說,轉頭看了看,又說,“百草呢?怎麼還沒回來?”

    “她拿跌打藥油給阮秀梅去了。”

    “不是去了好一會兒了嗎?”

    “咦,是哦,該回來了啊。”梅玲看向門口。

    “我去找她!”

    “那你還去不去夜市逛街了!”梅玲急忙喊,曉螢卻已經一溜煙消失掉了。

    敲開越南隊的房門,撲面過來一股壓抑的氣息,阮秀梅正臉色蒼白地躺在被褥上,四周沉默地坐着幾個同隊的女孩子。曉螢不敢多做停留,問候了幾句,就打聽百草的去向。

    “她陪了阮師姐很久,剛走。”

    越南隊的女孩子用生硬的英語回答曉螢。

    暮色漸起。

    茵茵的草尖上有了些露珠,踩上去沁得腳底有些涼。握緊拳頭,阮秀梅滿口鮮血地被金敏珠踢飛出賽臺的情景仍歷歷在目,百草深吸一口氣,對着山谷:

    “啊——”

    她大喊了幾聲,發泄着心中的憋悶,一聲聲喊聲隨着淡淡的暮氣四散開來。

    鬱氣稍稍紓解之後。

    “喝——!”

    百草吶喊着,赤腳騰空躍起,力灌雙腿,“啪!”、“啪!”,凌厲的破空聲驚得樹梢的倦鳥們撲棱着翅膀惶惶飛走。

    第一個雙飛踢!

    第兩個雙飛踢!

    提一口氣。

    第三個雙飛踢!

    第四個雙飛踢!

    再提一口氣,已有些勉力支撐——

    第五個雙飛踢!

    第六個……

    “砰——!”

    力量無以爲繼,百草從半空中摔下來,重重跌在草地上!草坪又厚又軟,並沒有摔痛她,但是心中充滿了沮喪和對自己的失望,躺在微溼的草上,她怔怔地望着暮色漸濃的天空,咬了咬牙,一翻身又爬起來!

    第一個雙飛踢!

    第二個雙飛踢!

    ……

    暮色中,那高高躍起,又不時摔落下來的身影,像一隻翅膀受傷卻想衝向天空的鳥兒,可是每一次都沒有成功。

    一次一次。

    直到體內一分力氣都沒有了,甚至三個連續的雙飛踢都很難再作出來。汗水溼透了百草的道服,她爬起來,再試着大喝一聲,握拳躍身,而疲倦的身體怎麼也不聽她的指揮。

    暮氣瀰漫在山谷間,腳下的青草越來越涼,心一點點緊縮,百草木然地望着遠處彷彿被煙霧籠罩住的湖面。不知過了多久,她呆呆地收回視線,目光迴轉處,看到了湖邊那棵大榕樹。

    榕樹的枝葉茂密如華蓋。

    似乎比松柏道館小木屋前的那棵,還要年長一些。

    月亮從雲層中出來了。

    初原倚坐在樹下。

    他彷彿已經在那裏坐了很久,出神地望着湖的對面,好像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在想。淡淡的暮靄包圍着他,他的神色有些看不太清楚,但是即使隔着這麼遠,也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跟平時很不一樣的氣息。

    “你來了。”

    聽到腳步聲,初原微微回頭,見到是她,他並沒有起身,而是拍拍身邊的草地,示意她坐下來。

    “我……我剛纔在那邊練功。”

    坐到他的身邊,百草尷尬着,略不自在地伸手指了指。

    “看到了。”初原笑了笑。

    怔怔地看着初原的笑容,百草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在他面前,她總覺得自己笨拙無比。

    “你在練金敏珠的連環雙飛踢?”過了片刻,初原打破寂靜。

    “……是的,”她悶悶地說,“可是,練不成。”

    “你練了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嗎?”

    “……?”

    “金敏珠應該是練了很久,甚至是半年或者一年,才能夠練出來。”靠着榕樹遒勁的樹幹,初原的目光從湖的對面收回來,看向百草,“而你的一些腿法,她在短時間內又何嘗就能練成呢?”

    百草聽怔住,過了一會兒——

    “是,我明白了!”

    擡起頭,她眼睛炯亮地說。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在技術和腿法上的特點,不必強求別人能做到的,自己就一定要做到。揚長避短,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優勢,就可以了。

    初原笑着揉揉她的腦袋。

    坐在他的身旁。

    傍晚的風清爽地吹過。

    不知怎麼,百草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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