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朝他的方向擡頭望過來。
拍了下若白的肩膀,初原走過
去,替換下百草。百草僵僵地站起來,她忽然有點害怕,默默走到若白身前。
空氣如同凝固了。
彷彿過了良久良久,若白澀聲說:
“給我繳費單。”
從口袋裏摸出那張單據,百草的手心有些出汗,她不敢看他,低頭看着地面。
繳費單上。
那一串長長的數字。
若白閉了閉眼睛。
那甚至不是一個整數,而是精確到個位數的58627元。於是他明白了,此時面前的她,身上連哪怕僅僅一塊錢都沒有了。
“……”
久久的,若白沉默着,他的手指握着那張繳費單,嘴脣抿得極緊,面色越來越白。
“我……若白師兄……”
百草手足無措,她知道若白師兄可能會生氣,可是看到他這個樣子,她還是害怕極了。
“我以爲,昌海道館給你的這筆獎金,可以支付你上大學全部的費用,”寂靜的病房外,若白聲音僵硬地說,“如果用的節省一點,你還可以用它去多參加些有積分的比賽。”
“沒有影響,現在也還是可以啊!”百草慌忙說,“我能夠勤工儉學讀完高中,就可以勤工儉學讀完大學!我不需要這些錢,我一直都生活得很好,這些錢,對我沒有用!”她很後悔,如果早知道若白父親的病,她會阻止婷宜去那麼昂貴的酒店,那樣,她剛纔就會有更多的錢。
眼底深深地凝視她。
若白閉目,然後,他拿着那張單子,轉身向走廊盡頭走去。百草心中有不祥的感覺,她戰戰兢兢地跟着他,見他出了走廊,向左一轉,竟是直直走向醫院的繳費處。
“你去幹什麼?”
百草大驚,追上去拉住他。
“把錢退給你。”
若白麪色冷凝地說,抓掉她拉住自己的手。
“不可以!”百草急了,她死死地重新抓住他,澀聲喊,“你爸爸生病需要用錢,就讓我先把這筆錢交上!”
“我可以自己去籌錢,”若白肅聲說,“這些事情不用你來擔心!”
“那要我去擔心什麼?!去擔心怎麼訓練?怎麼參加世錦賽?若白師兄,在你的心裏,我只是一個習練跆拳道的機器嗎?”淚水充滿眼底,百草深呼吸,聲音顫抖地說,“若白師兄,是嗎,在你心裏,我只是用來練習跆拳道的……”
若白僵住。
“若白師兄,你爲我做了那麼多。你攢下錢,讓我去考黑帶,爲了讓我安心考試,替我去打工,爲了陪練我,耽誤你自己那麼多練功的時間,”她的心裏痛得像要裂開了一般,“現在,你爸爸病了,需要錢,我只是先把錢交上,都不可以嗎?”
“百草……”
“是,我知道,你會籌到錢,”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百草胡亂地用手背擦去它,顫聲說,“可是,那需要時間啊,爲什麼不把時間省下來,在病房裏多陪着你爸爸呢?難道,你寧可去借別人的錢,也不要用我的嗎?”
若白厲聲說:
“你的錢是用來上大學的!”
“我會去考大學!我向你發誓,若白師兄!你相信我,我會去考大學!我發誓一定會去考上最好的大學!”百草用足全身的力量回答他。
“我不需要那麼多錢,”含着淚水,百草搖頭,“每個月,只靠打工我都可以攢下一些錢,我以前生活得很好,以後也會生活得很好。我學習也很好,我甚至可以去考取獎學金,你不也是這樣去讀大學的嗎?”
“若白師兄,我求你,就收下它吧……”
亦楓和曉螢知道的時候,若白父親的病情已經好轉了。進入ICU病房後的第三天,換的最新抗菌素終於發揮了作用,感染在逐漸緩解,腦膜炎痊癒的速度很快,若白父親也從昏迷中醒轉過來。
第五天,若白父親轉回了普通病房。
“你這臭小子!”
病房外,亦楓惡狠狠地掐住若白的脖子,怒不可遏地說: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這已經很過分了!居然百草知道了,我都還不知道!就知道百草會擔心,難道我就不會擔心!前幾天,我找你找得都失眠了!”
旁邊,曉螢聽得“撲哧”一笑。亦楓師兄也會失眠?她一直以爲他是睡神轉世呢。
亦楓瞪她一眼。
龐大夫過來巡房了,若白跟他一同進去,亦楓和曉螢也尾隨而去,病房頓時變得滿滿登登。
曉螢看到了百草。
百草正在收拾若白父母喫完飯後的餐具,若白母親拍拍她的手,讓她歇着,百草搖頭不肯,三兩下就把剛纔喫飯的地方收拾得乾乾淨淨了。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就會開始逗百草。
笑她真是一個孝順的兒媳婦,將來一定會跟若白媽媽關係處得超級好,一丁點婆媳問題都沒有。
而現在……
曉螢有些失神地站在那裏。
她忘不掉自己曾經對百草說過什麼,她知道對於百草來講,那些話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她很惱恨自己,明明知道百草是怎樣的人,絕不可能是像婷宜說的那樣,可是,那晚她竟然會說出那麼多殘忍的話。
“後天上午就可以出院了。”
龐大夫笑着宣佈說,病房裏頓時一片歡聲!
半個小時之後,若白父親睡着了,若白母親也趴在牀邊午睡。亦楓、曉螢退出病房外,百草過了一會兒也出來了,她拿給亦楓一杯水,也拿給曉螢一杯。
“曉螢。”
長椅上,百草看着她。
“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
“啊,沒有啊,”曉螢趕忙揉揉自己的臉,“其實我很開心呢!前幾天,你每晚都不回來睡,我嚇壞了,還以爲你生我氣了。呵呵,現在我知道了,是因爲若白爸爸生病,不是你不理我了。”
“不會。”
百草搖頭。
“呃?”
曉螢一愣。
“哪怕你不喜歡我、討厭我,曉螢,我還是想做你的好朋友。”百草低下頭,“做錯的事情,我會去改,請你相信我。”
“百草……”
曉螢慌了,她不是那個意思!
走廊上響起腳步聲,曉螢回頭一看,是初原來了。她又一回頭,見百草默聲地向初原行了個禮,就拿起她剛纔喝完的水杯,去水房了。
“初原師兄好。”
曉螢尷尬地站起來。
初原溫和地對她回禮之後,目光望向百草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請假結束,重新每天去醫院實習之後,他見到百草的機會越來越少,偶爾同處一個空間,百草也幾乎都是沉默不語。
就好像——她是在躲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