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看向連澈,“皇上,奴婢自己也曾用過這莞蓮膏。”
坐於連澈身旁的太后眸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下毒之人確實該殺,但哀家望皇上能以大局爲重。”
此言一出,大殿內悄然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連澈做決定。
半晌,大殿裏響起了連澈如水的聲音,“不錯,哪有父母不愛護自己的孩子的。若是如此,在夏嬪懷有身孕之時,蘇清淺同樣也有着朕的孩子,而她也用過這莞蓮膏。”
連澈話音剛落,在場之人皆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
衆人明白,連澈是在保蘇清淺。若真是這個女子下的毒,她怎會同夏嬪一道使用這個莞蓮膏。
清淺未料到連澈會這樣直接說出來,愣愣地看着他,仍沉浸在他方纔那令人震驚的話語中。
片刻後,連澈薄脣輕動,“蘇清淺,限期三日,證明你的清白。”眸光一挑,他看向沈相,“三日後,她若拿不出證據,便交於慎刑司依法論處。”
此言一出,殿內衆人再度譁然。誰人不知,這慎刑司的人,乃是沈相的心腹。
殿內的人相繼離去,最後只剩連澈與清淺。她正想着是否也退下時,便被連澈圈入了懷中。
清淺看着身前的男人,想起侍寢的伶妃和剛纔的事情,心中不快,使起了小性子,卻怎麼也掙不出他的懷抱。
清淺見他如此霸道,無奈地窩在他的懷中,悶悶地說:“今日我見到了伶妃,真是個靈秀的女子。”
這句話帶着酸味,卻讓連澈心情大好。
他抱着清淺進入內殿,坐在軟榻上,修長的手指輕撫着她的鎖骨,“若下次你再與別的男人有親暱的舉動,朕便將你用鐵鏈鎖在這裏。”
清淺調笑道:“若是我和別的男人跑了,你又要如何?”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上,“毀天滅地,也會找出你!”
清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需要看看郎中。”
連澈並未理會,只是繼續道:“今後不準把朕推給別人。”
清淺再度鄙夷道:“是你自己翻了伶妃的綠頭牌,卻說得好像我逼你似的。”
連澈聽着懷中女子酸溜溜的話,輕笑道:“朕從未碰過她。”
清淺一怔,瞪大了眸子看着他,“怎麼可能?你很早便納她爲妃了。”
連澈指尖一劃,大掌順着她的鎖骨撫至胸前。清淺見他並不言語,而是對她上下其手,知道他想逃避話題。
宮中已有傳言,說皇帝對伶妃極好,喫穿用度都給了最好的照顧。
她用手打掉連澈覆在她胸上的大掌,追問道:“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連澈輕嘆,開口道:“原本不打算告訴你的,因她最終會離開這裏。”
聽得此言,清淺愈發好奇,纏着他說清楚。原來這女子是他剛登基那會兒,偶然認識的。
秦暮雲是七品典儀秦烈之女,由於從小體弱多病,便一直隨師父住在山中。
那時連澈剛登基,朝政被權臣掌控,他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傀儡皇帝。
每每心中鬱結之時,他便去帝都近郊的飛天澗散心,而秦暮雲正好住在附近,如此一來二去,二人漸漸熟識起來,繼而成了知己。
只是連澈一直未曾說過他的真實身份。
後來,二人在一次宮宴上相遇,才得知對方的身份。巧的是,她竟是連澈的教習夫子的孫女,他們兒時曾在宮中見過。
待清淺問及爲何要納她爲妃時,連澈竟神神祕祕地應道:“不可說。”
清淺大怒,不想理他,然而在八卦精神的驅使下,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她爲何最終會離宮?”
連澈笑道:“因爲她已有深愛的男子,且一直都在等着那人。”
待清淺離開重華殿之時,已是暮色沉沉。
她邊走邊腹誹連澈這個渾蛋。當她問起三日之期時,他竟回答說,若是找不出證據,當真有可能將她交於慎刑司論罪。
清淺聽得此言,立刻從他懷中站了起來,而後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離開了重華殿。
她本以爲,依連澈的辦事風格,必然是有所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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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看來求人不如求己。
今日在重華殿中,她的矛頭直指皇后,惹得太后極爲不悅。
此時,沈如月正靜靜地凝視着眼前的女子。昨日在御花園邀請連澈被拒後,她未走太遠。
她雖然不知連澈與這女子究竟在說什麼,但她看到了池宋在門口站崗。
如今小皇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夭亡是遲早的事,而這莞蓮膏之祕,也終有一日會被揭發出來。
想到種種後果,她慌亂得六神無主,於是昨日她扮成太監,連夜出宮找她父親商議對策。
今日重華殿之事,果然印證了父親的揣測。連澈的確對蘇清淺動了心思,她在他心中的分量甚至比夏竹煙還重。
他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爲她正名,堂而皇之地將她接進宮中。
然而姑母也十分喜愛她,有意讓連澈納她爲妃。
她得到消息,知道他已開始調查小皇子中毒一事。於是她便與父親連夜商議,決定在翌日早朝上由父親向他親自上奏。爲的便是趕在他查出真相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將蘇清淺處死。即使以後連澈知道了實情也晚了,蘇清淺已死。
但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蘇清淺與夏竹煙幾乎同時有孕,而連澈爲了保蘇清淺,竟那般直言不諱地在羣臣面前道出此事。
雖然今日不能讓那女子下地獄,但只要捱過這三日,她便絕無逃脫的可能。幸好她早就派人將準備好的凝墨,置入了蘇清淺曾住過的廂房中。
清淺朝皇后福了福身子,“見過皇后娘娘。”
“蘇姑娘若是來見太后娘娘的,便改時再來吧。她剛歇下了,吩咐任何人不許打擾。”沈如月看向一旁的宮女,“天色已暗,你去取一盞燈籠過來給蘇姑娘備着。今時可不同往日,夜路不好走,蘇姑娘若不小心磕哪兒碰哪兒了,被有心人聽了去,怕是又要亂嚼舌根了。”
待宮女離去後,沈如月靠近清淺,神情陰森地說:“聽說慎刑司的大牢裏沒有窗櫺,陰暗潮溼不見陽光。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唯一能聽到的聲響,便是老鼠啃食人骨的咯吱聲。空氣中則永遠瀰漫着令人作嘔的腐朽之氣。倘若就這樣熬着,直至行刑的那天倒也罷了,但若在行刑前被沒人性的獄卒做點什麼,想必也無人知曉。”
沈如月說完,滿意地看了她一眼,越過她揚長而去。
若方纔沈如月對蘇清淺說那番話的目的,就是要擾亂她的心神,那麼,這女子的目的達到了。
那些親身經歷過的一切,讓她想起來就忍不住後怕。
清淺正想得出神,皇后的宮女給她送來了一盞燈籠。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清淺提着燈籠走在宮中的花樹小道上,無意中看到自己被光亮拉長的身影,忽然想起了皮影戲。她伸手撩起裙襬,試着跳出一個輕盈的舞步。看着地上的影子,她覺得有趣,便踏着靈巧的舞步一路前行。
忽然,她身子一彈,竟然直直地撞上了一個胸膛。
由於力道過猛,手中的燈籠失手掉在地上,迅速燃燒起來。
清淺想也沒想,便一腳朝那着火的燈籠踩了下去。隨着重重的踩踏聲與燈籠竹架的斷裂聲,火終於被熄滅了。
她揚起臉,一臉自豪地對來人開口道:“放心吧,火已經滅了。”
隨後,她又疑惑地問:“這個時辰,你怎會在此?”
連澈不語,只是靜靜地凝視着清淺。
今日之事,終究還是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雖說他已有萬全的把握,確保她會安然無恙,但他仍然擔心母后會讓她受委屈。因此,他剛忙完手中的事,便來到了永寧宮,正瞧見她提着燈籠,心不在焉地走了出來。
他遣散了身邊的宮人,一路跟隨她到了這裏。沒想到在安靜地行走時,這女子竟撩起裙襬,在清幽的月光下翩翩起舞。
看着如此純美的畫面,他不禁心生漣漪,於是從另一條小道上,快步繞至她的前方,期待着與她的相遇。
不料她卻直直地撞上了他。在那燈籠落地燃燒之際,她竟大剌剌地用腳踩熄了火焰。
他看了眼被踏得支離破碎的燈籠,將目光轉向了清淺。
不經意間,她輕盈的身姿盪漾在他的心海。而待那燈籠燃起後,她不知危險地踩踏火焰的模樣,卻惹怒了他。難道她不知道,繡鞋也有可能燃燒嗎?
可看到她踩滅火焰、揚起純然的笑臉時,他卻連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