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篆香錄 >第047章 斗香盛會
    斗香會正式開始,只聽香倌一聲拖長聲調的“布香——”!

    衆人便打開各式各樣的精巧香盒,將自己備好的香種展示於各色錦緞之上。

    有的是香泥,需要雲母香鏟輕取;有的是香丸,盛在香爐銀球中;有的是線香,插在香爐之上;最多的便是篆香,各種紋樣的,精巧繁美,擺放在盤中。

    然後一聲“燃香,起!”

    “第一位,武定侯府應大公子。”

    燃香從男賓開始,參與的人並不多,且多是外行,從出香姿態便可看出,很快就到了靈芝對面坐着的安敄。

    安敄雖身形略臃腫,點香侯煙的動作卻如行雲流水,流暢自然,頗有大家風範,看得衆人嘖嘖生嘆。

    隨着火起,那煙先是騰昇一片,接着中間一團高起,飛至白煙上方,如仙人乘雲立,煞是好看。

    原來斗香,除了斗香味,香形、生煙、散味、餘尾,每一步都頗有講究,有的喜好在香形上下功夫,便製出各種花篆,有的喜欣賞燃香之時的雲煙,便在布煙上做文章。

    比如金蟾吐焰、紫雲捧聖,多種生煙之法,安敄這招,便叫“仙立雲中”。

    “好!”有人帶頭掛起掌來。

    接着,有清竹之氣從香中散開,嫋嫋輕浮於風,衝破梨花甜香,讓人耳目清新。

    香倌接過安敄的香單,念道:“此香名《花間君》,題詞:花間茅櫞開,林中仙人來。”

    雲霜“嗤”一聲笑道,湊到靈芝耳邊:“就他那模樣,還敢自比仙人呢!”

    靈芝笑一笑,不過,安敄的花間君,比之前的那幾人不知高出幾許。

    很快到了女賓這邊,同樣是從排在前面的武定侯府應叢歡開始。

    應叢歡所選是一盞鎏金開光鏨花雙耳三足銅香爐,其上置放一盤形似飛天的篆香。

    以明火燃之,青煙頓生,待過了一息,那香方慢慢散出來。

    似幽夜暗香,帶着歌罷酒酣之後的愜意孤單,月光掃過前庭,升上中天,那香轉過廊檐,帶着酒意,悠悠飄入花窗,驚動閨中人輾轉難眠。

    “好香!”靈芝嘆道,想不到應叢歡竟是個懂香之人。

    香倌唱道:“此香名《月舞長天》,題詞:月華清染波如練,獨影醉步舞長天。”

    “有幾分意境。”雲霜也附和道。

    接着就到廷雅。

    靈芝與雲霜有幾分擔心地看着她。

    廷雅倒是沉穩,落落大方,她依靈芝所言,將香篆印成蘭花形,放入鳳耳活環壽命紋玉香爐中。

    她一舉一動皆嫺雅端莊,風姿高潔,令人賞心悅目,便是什麼都不做,只那身姿落在人眼裏,已可成畫。

    一絲極幽極淡的清雅之氣,在衆人鼻間縈繞開來,似空山新雨後,野蘭掛露初開,羞答答吐露着香氣,只有恰恰好經過的人,纔有幸識得那天地靈秀一縷香。

    香倌唱道:“此香名《空谷》,題詞:空山霖雨明蘭秀,深谷幽風軟香濃。”

    雖也極好,但在靈芝看來,還是應叢歡的月舞長天更勝上幾分。

    接着又是幾位姑娘,水準平平,相貌倒是各有千秋。

    然後就到了毓芝。

    毓芝胸有成竹,她是有備而來,不僅立了心要在這斗香會上一舉奪魁,還從武定侯府早早得知,景榮公主會蒞臨於此,便多生了幾分親近討好之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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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她拿出香鏟,先抹了一些平鋪在雲母片上,再往中間置放一粒水粉色的香丸。

    炭火加熱,幾息之間,香爐上方,便騰起絲絲青煙,接着,那煙越來越盛,仿若白幕。

    隨着煙氣加盛,一陣紛繁的甜香撲鼻而來,鑽入肺腑間,縈繞不散,衆人頓時如身置百花園中,薔薇月季梔子玉蘭,花草紛盛,爭奇鬥豔,蝶飛蜂舞,好一派春光爭**。

    就在衆人以爲香止於此,位於香泥中間的香丸,也開始騰起煙霧。

    竟是如夕霞之色的紅煙!

    那煙衝破白霧,升騰其上,所過之處,將白煙化作淡淡的粉幕,粉幕高處,又托起一團紅雲,正如夕落長天,霞苒晴空。

    與此同時,一陣濃於方纔百花之香的豔香噴薄而出,將百花之香統統壓了下去,彷彿花王盛開,百花失色,頓時衆人眼中腦中,只餘下一朵大紅牡丹,凝朱留丹,含煙吐蕊,似霞似虹,美豔不可方物!

    “好!不愧是制香世家!”這次是衛國公世子帶頭鼓起掌來。衆人方從百花爭**中醒來,紛紛喝彩!

    香倌唱道:“此香名《丹》,題詞:千山爭秀見清明,百香競芳迎牡丹。”

    衆人紛紛點頭,香如其名。最高興的,莫過於景榮公主,她出現在此,不就正似百香競芳迎牡丹?

    雲霜低低在靈芝耳邊道:“馬屁精。”

    靈芝拉了拉她衣袖:“咱倆換個位置,你先來。”

    雲霜自覺自個兒反正是來湊數的,於是在香倌唱喏下燃了香,瞪了幾眼那些盯着她的大香爐偷笑的人,悻悻然坐下。

    該到最後一個,靈芝了。

    安毓芝見靈芝躲到雲霜之後,還以爲她怕出醜,笑着道:“四妹妹,到你了!你躲那麼遠,不會是香有什麼問題吧?”

    柳姨娘告訴過她,那泡了紅硝水的香泥,除非點燃,才能去除那異味。而聽說靈芝最後仍沒換香,帶着那出問題的香泥就來了。

    她安安穩穩坐着,等着看靈芝還有什麼招。

    香倌報上名:“安府安四姑娘!”

    靈芝打開香盒,出人意料的是,香盒中並沒有香丸香泥等物,只有五顆含苞的碧桃花蕾。

    衆人都詫異地看着她。

    離得最遠的景榮公主與衛國公世子,都站起身,往她這邊走來。

    只聽一聲:“燃香!”

    靈芝纖手輕翩,微動身姿,衣袖翻飛,將那五朵花蕾放在香爐雲母片上,擺成一朵桃花形狀。

    衆人只見她身着盛白如這香雪的長緞褙子,其上點點紅梅,妖嬈奪目。

    烏髮如雲,垂至削肩,細長的脖頸潔白如霜,那白瓷香爐在她面前,色彩都黯淡了幾分。眉眼婉轉清秀,雖還帶幾分稚氣,整個人已似一瓣雨後玉蘭,清麗不可方物,水靈靈綻放枝頭。

    個個幾乎都看呆了眼,直到那溫炭生星,暖意蒸騰,雲母片上的五朵碧桃花蕾,竟似被施予仙法一般,緊閉的花瓣緩緩舒展開來,一片片,次第不疾,轉眼間,就成了五朵盛放的粉桃胭花。

    原來她借那燃蠟之計,將香泥放入花心,再以凝蠟裹之,溫火加熱,蠟融花開。

    張大嘴的衆人正要驚歎,忽覺一陣刺鼻的清苦之位鑽進胸腔,不由皺了眉,捂了嘴,紛紛往後退去。

    “好苦!”有人道。

    毓芝在心頭暗暗叫好:任你姿態擺得再美又如何?這般苦味,還可稱作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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