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廷信趁着人多,又蹭過來,與靈芝說了幾句話。
幾人問了些他十五日即將參加殿試的準備情況,又說到安孫澍身上。
蘇廷信雖對這位曾經的好友已沒了好印象,可身爲同窗,又不免有幾分惜才之意,嘆氣道:“他也是時運不濟,不然,必能榜上有名。”
靈芝與廷雅對視一眼。
廷雅寫信約安孫澍見面一事,只她們二人知道,連雲霜都沒說。
蘇廷信自是不明白她倆心中對安孫澍的恨意。
只是兩人都覺得有些詭異,當初她們詛咒他不能參加科考,結果就真出事了!
老天爺真是開眼!
“他回徽州了嗎?”靈芝問道。
蘇廷信搖搖頭:“倒是沒有,之前在京中一位朋友家養傷,後來聽說搬出去了,只是沒回徽州府。”
接着問雲霜道:“孟安兄怎的沒來?”
孟安乃程逸風的表字。
雲霜撇撇嘴:“哥哥落榜啦,心中不痛快,日日往外跑,也不知道在瞎忙什麼?”
蘇廷信安慰道:“孟安兄不用科考,也可進官身,程家如此得皇上重用,必能讓他才盡其用的。”
眼見日頭往西,此宴將散,衆人緩緩往梨園大門走去。
廷雅見蘇廷信話語間談吐不安,便拉了雲霜稍稍落後幾步。
蘇廷信趁機向靈芝道:“靈妹妹,你等我,考完。”
忽又覺得靈芝尚小,還有兩年才及笄,又改口道:“不是,我等你。”
話未說完,自己先紅了臉,匆匆往前而去。
靈芝無奈搖搖頭,擡頭看着悠遠藍天,再過些日子,自己是不是就已經離開安家了?
三人出了那鮮花月洞門,蘇廷信正等着廷雅一起出府,見到靈芝,又忍不住微紅了臉。
雲霜正要打趣她,忽身旁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咦,你的缸呢?”
三人回頭一看,又是那葉鴻。
奇怪,剛剛在場上並未看見他,這人怎麼行蹤這麼飄忽?
雲霜叉着腰,癟着嘴兇巴巴道:“你纔是缸呢!那麼貴重的香爐,懂不懂欣賞?沒見識就不要亂說話!”
葉鴻嘻嘻一笑,也不惱,撓撓頭道:“這樣啊,實在不好意思,我見那玩意兒,跟我家餵馬的草料缸子差不多。既然貴重,就別扔啊,怎麼也得抱回去!”
雲霜伸手便要作勢捶他:“不要以爲你幫了我一次就囂張了,自然有世子找人替我拿出來,不用你瞎熱心!”
葉鴻仍舊溫潤笑着,不急不惱,與蘇廷信打了個招呼,道:“先告辭,三位姑娘後會有期!”
“誰要跟你後會!”雲霜罵罵咧咧,一面問蘇廷信道:“你認識他?這人是不是春闈肯定落榜了?”
蘇廷信瞪大眼睛:“春闈?他堂堂葉大公子,考春闈做什麼?”
“葉大公子?這人到底什麼來頭?”
連靈芝都好奇了,看着蘇廷信。
蘇廷信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頗不自在,摸了摸耳朵道:“就是匯豐的少東家啊,在京城就有上百家鋪子,錢莊更是遍佈南北,富可敵國!”
靈芝與廷雅越聽越張大嘴巴,在心頭暗笑。
原來那日雲霜高價拍得的翡翠,根本就是他葉家的嘛!
怪道喊價喊得那麼大方!
雲霜則是越聽臉漲得越紅,還沒待他說完,氣沖沖往前追去:
“葉鴻——!你站住!你還我銀子!”
衆人道了別,安家的幾位少爺姑娘都齊了,在二門處等着來接自己的馬車。
 毓芝今日收穫最豐,不但得了題詞頭籌所贈的一柄梨花白玉簪,還有辨香所得的一瓶梨花酒、一瓶梨花露、一盒梨花茶,還有一大攢盒衛國公府特製糕點。
喜得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就在衆人要登車時,忽來了一位捧着木盒的美婢,問道:“請問哪位是安家三姑娘?”
秀芝怯怯站出來道:“正是奴。”
那美婢笑着將木盒遞過去:“是許公子命奴婢送來的!”
說完,獻上盒子,轉身退下去。
衆人都是驚訝不已,毓芝忙湊過來,靈芝也好奇偏頭看着,秀芝打開盒子,見也是一柄梨花白玉簪,與毓芝和靈芝的頭籌獎品一模一樣!
當下喜不勝收,又訝異不已,許公子爲何對自己這麼好!
毓芝心頭髮酸,連景榮公主都盼望得到的人,難道竟會看上這毫不起眼的秀芝?
冷哼一聲,不屑道:“想來是可憐你吧!”
說完,轉身走開上了馬車。
秀芝低垂着頭,腳趾頭扣緊了鞋底,眼裏,透出濃濃的恨意。
晚間,安府攬翠園中,秀芝坐在閨房銅鏡前,手中握着那梨花玉簪,百般摩挲,心頭想起這送簪之人清冷俊秀的臉,一陣悸動。
“就像海棠,雖絕豔卻無香,但從不影響世人對其喜愛。”那話在腦中,一直揮散不去。
他將自己比作海棠!
原來自己也可以不是那牆角默默無聞的野草,也可以是花,是他心目中的海棠!
她越想越似乎醉了過去,總有朝一日,她要毓芝、靈芝都統統用羨慕的眼神看着自己!
房門忽然打開,秀芝貼身丫鬟寶珠閃了進來,將門關上,穿過落地罩,俯身到秀芝耳邊,低語道:
“…給了她五十兩銀子,還添了柄金釵。她說那香囊是在徽州府時,大姑娘送給平遠王的。”
“平遠王?”秀芝唬了一跳,擡起眼看着寶珠。
寶珠鄭重點點頭:“奴婢絕對沒聽錯,那年平遠王曾隨程家公子去過咱們安府。”
秀芝嘴角綻開一絲笑:“平遠王啊!不過,眼前還暫時不用這位平遠王。”
蕙若閣中,毓芝梳洗完畢,累了一天,早早就舒舒服服躺到榻上,準備休息。
忽外院來報:三姑娘來了!
毓芝懶懶道:“她來做什麼?請進來吧。”
一會兒,秀芝嬌弱的身影便出現了。
“大姐要歇息啦?真不好意思,早知道我就明兒個再來了。”
毓芝打了個哈欠,不耐煩道:“來都來了,有事就說吧。”
秀芝裝作張口欲言的模樣,吞吞吐吐幾次,方道:“秀芝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來給大姐提個醒兒。”
毓芝側過臉看着她:“到底什麼事?”
秀芝往前走兩步,道:“大姐可知,二叔爲何這般寵愛靈芝?”
毓芝一下來了精神,撐起胳膊,半擡身子道:“爲何?”
“聽說,她的鼻子特別靈敏,尤其擅長辨香嗅香。秀芝是怕,她有這本事,將來只怕安家香坊成她的了!”
從蕙若閣出來,兩條纖細的身影,沒入花間小路中。
寶珠低聲道:“姑娘,爲何要告訴她呢?”
秀芝冷冷一笑:
“你以爲靈芝那丫頭蠢嗎?她精着呢,你看這段日子,毓芝可在她手上討過好處去?再說,如果我再給她透露一點點風聲,不僅可以得到她的感激,還能看着他們狗咬狗呢!”
兩人低聲笑着,漸漸遠去。
待她們走遠,一道黑影從花叢中竄出,往西北角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