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篆香錄 >第064章 吐露身世
    第二日一大早,蘇廷信又領着一衆人,去了桃花溪垂釣。

    靈芝藉口勞累,想在田莊歇息,便沒跟去。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昨日與那人一起登岸的,似乎是安家收香隊伍中的人,她隱隱能嗅到藥香的味道。

    從道理上來講,也很有可能,那人此時出現在這裏,也許爲的就是與安家香坊的內奸接觸!

    可只憑那藥香,又怎麼找人呢?這收香的人,個個都沾了重重的藥香。

    靈芝一路思量,一路帶着槿姝,去到收香隊伍歇息的院子。

    剛走進前院,就看見沒精打采的丁小四。

    “四姑娘!”丁小四看見她們,忙從院中石磨子上跳下來,恭敬道。

    “你妹妹的病怎樣了?”靈芝想起他回家探病的事,順便問道。

    丁小四頹喪着臉,懊惱地搖搖頭:

    “躺了一月了,是傷了春寒,村裏的郎中說她太小,才三歲,不敢用猛藥催,只得慢慢養着。”

    春寒?靈芝心頭一動,想起祖母嚴氏也是寒症,只不知這算不算同源,不過想來,只要是驅寒之物,對她當有幫助吧。

    於是沉吟片刻,對丁小四道:

    “我那兒有味驅寒的藥香,今日你隨我回安府去取,回頭給你妹妹試試。香可透過口鼻皮膚四下滲入,或許能幫上點忙。”

    丁小四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藥香?

    那可是他想都沒想過的仙物!

    那裏頭的料,動不動一兩千金,是上頭的主子們貴人們才用得起的東西!

    他愣愣地看着靈芝,待回過神來,“撲通”一聲往地上跪去,拼命磕頭:

    “謝四姑娘!謝四姑娘!他日若有四姑娘需要小的之處,小的願肝腦塗地,捨身相報。”

    靈芝聽他不知打哪個戲本子裏撿來的詞兒,說得血淋淋的,哭笑不得,讓槿姝扶他起身道:

    “不用你捨身,不過,想讓你幫我打聽個事兒。昨兒個酉時時分,咱們車隊中有誰去了桃花塢。”

    丁小四領命去了之後,靈芝仍不想放棄,帶着槿姝在院中走了一圈,各人忙着各人的事情,見到都恭敬喊一聲:“四姑娘。”

    果然如想象中一眼,都是一樣的藥香味。

    最後,仍毫無頭緒來到院外,只能等丁小四的消息了。

    田莊上也種了不少桃樹,成行闢路,主僕二人沿着林下小蹊緩緩前行,偶有一陣風起,粉瓣簌簌而落,掛上發間青絲,沾在素色肩頭。

    槿姝從不主動過問靈芝的事情,看這會兒看她忙裏忙外找人,又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的模樣,忍不住開口道:

    “姑娘這麼着急找那人做什麼?”

    靈芝還從未和人透露過自己的身世,包括槿姝、小令在內。

    那種無根無源的寂寞感,讓她想將這個祕密掩藏起來。

    這樣至少在外人看來,她是有身份的,不是來路不明的沒人要的小孩。

    或許是昨日與那楊夫人一面,讓她的心結豁然而開,身世也不再是不能碰觸的禁忌。

    更何況她對於槿姝的忠誠,是絕對放心的。

    於是抿着嘴,擡起頭來,對槿姝淺淺一笑,低聲道:“槿姝,你是孤女是嗎?”

    槿姝不解的點點頭,不知姑娘爲何忽然提起此事。

    靈芝微微擡起目光,看向斜前方一橫桃枝。

    一陣風過來,花瓣隨風而落,風將它帶去何處,它便落往何處,宛如命運。

    “我也是。”她往前走兩步,又轉身道:“我不是安家的姑娘,我甚至不知道父母是誰,又在何處。想來,他們應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槿姝呆站在桃花樹下,微愣,原來如此!

    怪不得爺讓她來照顧姑娘,怪不得爺說過讓她防備安家其他所有人。

    難道,爺早就知道姑娘的身世?

    靈芝卻已轉過身去,一面往前走一面繼續道:

    “我昨日所遇那人,他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我定要找到他。”

    她昨晚回去之後便告訴了槿姝,實際上自己是去追那個綁走自己的人,包括遇到安孫澍的事情

    ,都一一說了一遍。

    槿姝要費好大功夫纔想通透,爺可能知道姑娘身世,但姑娘不知道!

    要告訴姑娘麼?不,不行。

    爺說過,絕對不能讓姑娘知道他的存在,否則姑娘會很危險。

    可是她看靈芝落寞纖弱的背影,格外孤寂可憐。

    若沒有她,姑娘在安府不知還會受多少罪。

    她忽然生出一個想法,匆匆往前趕上幾步,拽住靈芝淺杏色繡葡萄纏枝紋的褙子,果斷道:

    “姑娘,我帶你走吧!”

    讓她帶姑娘離開這裏好了,等京師安全了,再送回爺身邊。

    靈芝詫異地看向槿姝,沒想到她是這般反應,心頭一暖,握住槿姝拽住她的手。

    那手掌比自己大,指間硬硬的,都是繭。

    靈芝更定下決心,槿姝都能靠自己,她爲什麼不能呢?

    她不想躲在任何人的身後,她可以憑自己的力量站在這世間。

    遂對槿姝揚起笑顏:

    “我會走的,不過不是現在。我還想學制香呢,等我能自己掙錢自己生活的時候,我會離開安家。”

    槿姝第一次覺得,露出這般笑臉的姑娘,纔是真正的姑娘。

    不是平日裏的乖巧柔順,也不是行事時的謹慎內斂,而是充滿無畏的果敢與坦然,讓那笑容格外明媚。

    她覺得爺好像想錯了,這並不是一朵嬌怯柔弱的暖棚香花,姑娘是一棵可經風雨的樹。

    她不由生出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世道艱險,尤其對她們這樣的孤女來說。

    她堅定點點頭道:“那槿姝定會助姑娘找出身世!”

    等她有機會見到爺,一定要好好問問!

    說出來之後,靈芝頓覺渾身輕鬆,她甩着袖,點點頭:

    “我相信很快就能知道了,只要找到那人!”

    二人從桃花林中鑽出,望向那一望無際的藥田。

    幾步遠的地方,一道白衣身影格外奪目。

    那人不妨在此處見到她們二人,臉色略顯意外,朝靈芝打招呼道:“四姑娘。”

    靈芝也福了一福:“許指揮使沒去垂釣麼?”

    連許振自己都沒覺察清俊的臉上浮起一絲笑:

    “聽說用新鮮的零陵香曬乾後能鎮痛安神,小人父親晚間入睡總覺頭痛,香河藥材又如此盛名,是以想來此處帶些回去。”

    靈芝和槿姝對看一眼,都略感驚異,沒想到此人還有如此孝子的一面。

    靈芝指點道:“若是難以入睡,可再加些薄荷,沉香屑,做成迎枕,日日在鼻息之間,更有效果。”

    許振欠身道謝,又對靈芝道:“昨夜之事,多謝四姑娘。”

    靈芝略想想,才知道他是說自己爲秀芝送上褙子的事,一笑道:“該奴謝謝許公子纔是。”

    許振是第二次見到她這般笑容,那日是在梨花林中,這次在豔陽之下。

    只覺她一笑,那雙眼燦爛得比陽光都炫目,梨渦輕綻,襯得那鬢間一瓣桃花都剎那失色。

    他不由微眯了眯眼。

    靈芝並不欲多話,說完便準備告辭往回走。

    許振看着轉身的靈芝,忽有種想多說幾句的衝動,出乎他自己意料地冒出一句:“四姑娘似乎喜歡穿淺淡之色。”

    每次見到她,她都清雅得似一副素色絹帛山水畫。

    靈芝一愣,暗忖這人不會從這點上將自己和他歸爲一路吧。

    從他對秀芝的種種舉動,讓她暗暗覺得這人有幾分輕浮,遂回頭解釋道:

    “因家中有長輩過逝,奴不便戴孝,只好以素色衣衫寄託哀思。”

    說完見許振仍呆立原地愣愣看着自己,臉上神色怪異。

    便也不再多言,屈身福了一福,與槿姝往回走去。

    許振卻後悔多問那一句,又讓自己恍了神!

    她也有失親之痛麼?

    同自己一般,同父親一般,年復一年,爲那些死去的人,素衣爲幡,遙相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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