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篆香錄 >第133章 殿上鬥法
    宣德帝眉毛皺了皺,他也知道二兒子要納安家嫡長女爲側妃之事。

    他是願意看見安家上平遠王這條船的,若平遠王能與周家制衡,也是他所願。

    可此時皇后扯出這事,明擺着暗示安二身後有平遠王甚至賢妃的指示,那這事兒就不好查了!

    他心中的失子之痛被翻涌而來的窩囊憋屈之氣取代!

    周家還真以爲這龍椅是他們扶着他坐上去的,如今還拿他來做刀對付宋琰和安家!

    他可不是他們的扯線木偶!

    宣德帝在殿上來回踱步,生生將心頭的怨氣壓下去。

    這還不到與周家翻臉的時候,京中最重要的兩大兵力,神機營與神樞營都在周家手頭,他只有一個影衛,若真撕破臉,只有他喫虧的份兒。

    而眼前證據確鑿,麝香出現在安二監管所制的金猊玉兔之中,就算他身爲皇帝,也沒法再細查下去。

    真個兒要查,恐怕線索會對平遠王與賢妃更加不利!

    癱倒在地的安二老爺此時已完全不知所措,如冬月裏的鵪鶉一般瑟縮成一團,原來他們不僅僅是想打擊自己!

    他終於想明白了對方的後招是什麼,若他扯出鄭國公,鄭國公定會反咬平遠王!

    他嘴脣哆哆嗦嗦碰來碰去,卻開口說不出一個字,哪邊他都得罪不起!

    跪在殿下的安大老爺比他更早一步想通其中關節,看此情形,二弟怕是落入周家的算計中了。

    此事不能鬧大,爲今之計,只能安家抗下這個鍋。

    皇后與賢妃之爭,太子與平遠王之爭,皇上不會看不明白,就算今日懲戒了安家,來日也會有所補償!

    他忙往前躬身小跑幾步,跪到宣德帝殿下,叩頭道:“皇上,今日之事,安院使難辭其咎,不管那麝香從何而來,都是罪臣安懷松監管不嚴所致!臣爲兄長,教導不嚴,亦難逃罪責,願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安二老爺見大哥主動請罪,恍然明白過來他的意圖。

    此時背鍋纔是唯一的出路,忙也匍匐叩地:“是,都是臣的過錯,請皇上治罪!”

    宣德帝暗中嘆口氣,這安家兄弟還不蠢。

    這事兒若查下去,只怕周家與宋琰都要牽扯進來,萬一周家搬出個什麼明面上的證據,他也護不住宋琰。

    事到如今,莊嬪之事只能作罷,心中雖氣難平,面上卻沉聲道:“既如此,就治你失察之罪。”

    “皇上!”皇后娘娘在一旁擡起袖子沾了沾眼角,義憤填膺哽咽着道:

    “宮中好不容易再添龍子,卻無端端遇到這等劫難,若說天災也就罷了,可這分明是人禍,怎能不將那罪魁禍首找出來呢?”

    安二剛呼出來的一口氣又活生生堵回去。

    皇后娘娘是不拉平遠王下水不罷休啊!

    宣德帝見她當着百官羣臣的面打斷自己的話,又不依不撓繼續將火往宋琰那處引,心中恨意洶涌,周家是越來越放肆了!

    面上卻不動聲色:“依皇后所見,要如何處理?”

    周皇后鳳目一挑,垮着方臉道:“當然要查查安院使背後的主使人是誰!既然安院使全程監管,這麝香又出現得莫名其妙,那定是監守自盜了!”

    安二慌得直叩頭,將那漢白玉地磚砸得“咚咚”作響,涕淚橫流,就差尿在褲子裏。

    “皇上!罪臣安懷松絕對沒有監守自盜,身後更無人主使!還望皇上明察!”

    “皇上。”鄭國公蒼老沙啞的聲音此時響起,今日的事情俱在他控制之中,除了莊嬪這胎落得比他計劃中還快還乾脆利落。

    他早已料到,宣德帝若是見和平遠王有關,必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會讓此事牽連到平遠王身上。

    他畢竟還是最愛這個二兒子,更何況現在這個平遠王,隱隱有與周家打擂臺之意。

    不過,他的根本目的並不在於平遠王,即使不能扼住平遠王的咽喉,也能破了他與安家的事兒,斷他一臂。

    讓安家落罪,讓安家嫡長女戴罪和親,這纔是他的目的。

    他本是坐在案几之後,此時起身來到殿前,跪下雙手抱拳道:

    “戕害龍子乃是誅家滅族的死罪,即使安院使是失察之責,也難逃活罪,否則難以慰藉莊嬪慰藉龍子慰藉皇上失子之心啊!”

    宣德帝見他們父女倆一唱一和,強壓住不滿,平靜接過話頭道:“國公爺言之有理,宣,革除安懷松調香院院使之職,罰俸兩年,閉門思過。”

    安二老爺又大喘一口氣,還好還好,這等懲罰,甚輕!

    可還沒等他這口氣喘完,鄭國公的聲音又響起:“皇上仁慈!可若無刑法加身,只怕難平莊嬪心意,不若再加上杖刑三十,施以小懲,以儆效尤。”

    杖刑三十!

    安懷松在心中怒罵:老狐狸!

    那行刑之人中只要有兩個是周家的人,他這條小命就保不住了!

    這不是變個法兒逼他牽出平遠王嗎?

    此時殿下羣臣眼見莊嬪落胎變成了皇上與鄭國公斗法,都各揣着心思琢磨起來。

    是幫哪邊呢?還是不沾身呢?

    “皇上,臣以爲,鄭國公言之有理!安院使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他而死,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刑三十已是皇恩浩蕩!”

    帶頭站在鄭國公這邊的乃工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張時林張閣老。

    他是朝中唯一的兩朝元老,宣德帝登基時,靠着捐出七成財產才躲過一劫。

    宣德帝見他年老體衰,在文士之中又頗有影響,爲安撫那波舊臣,便讓他留在了內閣之中。

    他頭髮鬍子俱已花白,佝僂着脊背,彎腰伏在殿上。

    他一帶頭,又有幾名臣子出列,紛紛力贊皇上與鄭國公仁慈。

    宣德帝強撐的面色有些陰沉下去。

    程銓程閣老此時出列跪地道:“皇上,以老臣之見,安院使也是受這無妄之災。與其一味懲罰,不如讓他戴罪立功,查出這幕後真正黑手,才能不冤枉好人,也不放過那真正歹毒之人。”

    宣德帝稍鬆一口氣,關鍵時刻,還是這程銓靠得住。

    既順着鄭國公說了要查,但是又不立刻查,給了宣德帝面子,又給了他緩衝的時間。

    另一把頗爲年輕的聲音響起:“皇上聖明,這杖刑三十,別說安院使,就是我這樣的青壯之士怕都熬不住,一不小心,命就沒了。以臣愚見,程閣老的提議倒是不錯。”

    衆人訝異看去,說話的竟是從不參與朝政之事的衛國公府世子汪昱。

    衛國公已閉關修道多年,老衛國公年邁體衰,早已足不出戶,是以衛國公府中,只有這位世子前來參加花朝宴。

    他的幾句話聽起來不似朝堂奏對,倒多了幾分熟人之間的勸諫,又毫無不恭之處,倒是頗貼合他的身份。

    鄭國公也擡起眼往汪昱處掃了掃,這人從不參與政事,怎麼今日竟幫起安家說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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