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篆香錄 >第176章 風的氣息
    宋珩仔細聽着,將“蒙長勇”三字默唸幾遍。

    “你找機會,多接近此人,儘量與他交好。”宋珩往前欠了欠身,十指交扣在膝上,接着問道:“軍中對忠順侯有意見的人多嗎?”

    “我們東營中至少有一半人有意見,不過都是敢怒不敢言。畢竟是金家的軍隊,且忠順侯對下屬確實非常大方,也收買了不少人心。”

    哈密衛如今分東南西北中五個大營,統歸兵馬指揮司。

    中營統帥金蓬,不用說,實力最強的一營,是金宗留的嫡系部隊。

    北營統帥錢紹光,手底下除了精銳騎兵,還包括哈密衛中唯一的火器營,西營統帥金崇武,乃金宗留遠房侄子,這三人算是金宗留最嚴實的壁壘。

    “金蓬與金崇武都是金家人,暫時不動,去打聽打聽錢紹光。不過。”他沉吟着,“既然忠順侯與樓鄯是一個鼻孔出氣,他們要怎麼對付平遠王,就很好猜了。”

    “怎麼對付?”安懷楊鎖着眉看向他。

    “最簡單不費力,又不引人猜疑的,當然是,借刀殺人,請君入甕。”宋珩說着,將手中喝空的茶碗蓋在案桌上扣下來。

    二人在安懷楊與槿姝的“楊府”用過午膳,又聊了一會兒方告別出來。

    安懷楊如今易名爲“楊懷安”,是以宅子名“楊府”。

    靈芝還依依不捨,宋珩答應她之後可以隨時來看槿姝,她方告辭而去。

    二人回到大街上,此處離住所不遠,只牽馬緩緩而行。

    阿文與小雙在後頭遠遠跟着。

    “王爺。”靈芝早就想問了:“您早知道我四叔在這裏是嗎?”

    不然怎麼那麼巧,她剛說要找四叔,四叔就出現了。

    宋珩又開始耍無賴:“你先告訴我你到西疆想找那人問什麼問題,我就告訴你。”

    靈芝悄悄撇撇嘴,又用這辦法對付她!

    “不說我也能猜出來。”靈芝橫他一眼,他行事那般周到,怎會不先查查她安靈芝的底細?

    宋珩倒是好奇起來:“哦?那你說說我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打聽了很多關於我的事情,不然您怎麼知道我在松雪堂被關起來?”

    宋珩見她微仰着臉,帽檐下一雙流光閃爍的貓兒眼,忍不住將她帽子又往下壓了壓:“是,既然要娶,當然得先探探家底。”

    “您!”靈芝氣急,見他又調笑自己,登時啞口無言,羞得牽馬疾步往前走去。

    身後的宋珩則高興得當街哈哈笑起來。

    早早用過晚膳,大雙帶來一身哈密女子常穿的衣衫供靈芝換上。

    哈密城的女子服飾與樓鄯、西番有幾分相似,上身爲短襦,下身爲寬闊似裙幅的長褲。

    這樣女子既方便騎馬,看起來又與中原的長裙類似,走動間裙袂翩飛。

    靈芝這身短襦素雅大方,一水的青蓮色,只交領領口和袖口處鑲着層層密密的米珠,拼成蓮花圖案,腰帶則是彩繡睡蓮,綠葉紅蓮鮮豔奪目,遠遠看去,整個人真似蓮出水月間,清濯不可方物。

    靈芝穿戴好之後還頗爲訝異,靖安王一直巴不得自己將臉蒙起來再出門,平日裏除了男裝就是扮作小廝,今日爲何讓自己穿得似去赴宴一般。

    念頭剛落,只見大雙又

    拿起一物:“來,姑娘,給您戴上。”

    靈芝見到那黑頂黑紗的冪羅,頓時瞭然。

    怪道他讓自己穿回女裝出門呢。

    這冪羅是西疆女子特用之物,似帽似頭巾,黑紗裹住整張臉,只露一雙眼在外,垂下直遮到胸前。

    穿戴好之後出門,宋珩早和阿文拉着馬在門外等她。

    宋珩滿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番,這樣她便和本地的哈密女子看起來沒什麼區別了。

    三人策馬出了西城門,往西南方向而去。

    平地漸漸多了起伏,小土包似的矮丘叢立,官道上的砂礫也漸漸多起來,越往前越荒蕪。

    乾燥的風呼呼掠過耳邊,帶着沙子被日光炙燙後的灼熱氣息。

    不過十里,便到了一片連綿的沙土丘前。

    宋珩帶頭下馬來,阿文牽着三匹馬守在原地。

    靈芝下馬迎着風深吸一口氣,轉頭便向宋珩道:“王爺,這山外是沙漠,不寬廣,遠處有戈壁,近處有水源,還有香火氣息,水源附近當有一座廟祠,靈芝說得可對?”

    宋珩是知道她嗅覺靈敏的,卻沒想到靈敏至此!

    “你真沒來過這裏?”他無比驚異。

    靈芝俏皮眨眼一笑:“王爺可以帶我同去了嗎?”

    宋珩震撼不已,這樣的本事,若在四下茫茫的沙海中,當真如指南神針一般。

    若樓鄯騎兵露了行跡,以靈芝的鼻子,也定能追過去!

    靈芝見他也有驚愕的時候,驕傲笑笑,轉頭往山上爬去。

    二人越往上走,沙粒越多,漸漸皮靴踩下去,要沒過腳背之時才能踩實,短短一小段路走得費力無比,等他倆爬上沙丘時,日已西沉。

    即使靈芝到過沙漠,再見這蒼茫日落時,仍震撼不已。

    沙丘外一眼望去,全是黃沙,蜿蜒逶迤成一座座沙堆,直連到天盡頭追落日而去。

    天是澄黃,地也是澄黃,莽莽連成一片,風煙俱淨,天山共色。

    最奇異處在這山腳下荒蕪之中竟有一汪清泉,綠波微漾,沿岸一簇簇的駱駝刺似浪尖,在茫茫沙海上泛着白光,在漫天黃沙鋒利的棱角下顯得格外溫柔。

    “這是什麼地方?”靈芝望着眼前美到極致的一切,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裏叫淚泉。”宋珩指着山腳下那汪泉,泉的另一邊果真有座小小廟宇。

    淚泉,可不是麼,像神女路過時落下的一滴淚。

    靈芝就勢在沙丘上坐下,以手托腮,呆望着遠處漸漸落到金色沙海之下的紅日,不再言語。

    宋珩本不喜歡身上沾滿沙粒,但看靈芝坐在那裏,一雙眼映着夕陽,比那汪泉還要璀璨,忍不住也學她的模樣盤腿在沙丘上坐了下來。

    靈芝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望着天際喃喃:“沙子是最乾淨的,不管多少污穢掉進去,他們就像貝殼中打磨珍珠一般,將那髒污抹去,只留下純淨的黃沙。”

    宋珩側頭看向她:“你似乎很熟悉沙漠?”

    在這樣的蒼穹之下,靈芝只覺自己渺小得變成一粒沙,脫下所有僞裝的原始的沙。

    她忍不住開口說出藏在心底最深的那個祕密:“我曾經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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