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塑人生三十年 >第一章 姓陳,名子邇
    列車窗外的那座小城越來越遠,剛剛播種下的冬小麥漸漸取代了一座座低矮的鋼鐵建築,一眼望去的綠意與安詳和車內的紛亂嘈雜形成鮮明的對比。

    硬座車廂內擠的水泄不通,剛上車的行人們大多拿着很大型的行李,操着正宗的淮陽話,或是跟自己的同伴商量着怎麼擺放行李,或是拜託別人搭把手。

    陳子邇(er,第三聲)一米八的高個子在這裏顯得有些鶴立雞羣,有好處,他早早的就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上面的行李擺放處,也有壞處,這些大叔們可沒有不好意思的意思,一件一件的行李要陳子邇幫忙拿上去。

    包也就罷了,箱子有些重,好在陳子邇力氣還算可以,能拿動。

    但有個油布袋是真的很重,陳子邇摸一下再聽聲音知道里面都是些鍋碗瓢盆,廚房裏的東西。

    放在20年後,誰出門還帶這些?到了之後再買也不遲啊。

    陳子邇想吐槽兩句,不過想想還是算了,這都是省錢努力生活的辛苦人。

    忙活了半天,陳子邇背都溼掉了,趕緊坐下喝了口水。

    這時候,坐在他斜對面,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笑着搭話:“小夥子累壞了吧?看你的樣子,在家沒幹過重活?”

    陳子邇面如冠玉,沒有被太陽狠曬過的痕跡,穿着一身鬆垮的休閒套裝,在這個時候看來確是有點潮流,打眼一看就知道家庭條件不錯。

    老哥眼光不錯,陳子邇的父親的確有些薄產。但陳子邇性格偏向低調,因而喝下一口水後,簡單的謙虛道:“沒那福氣,放過牛,種過地,鄉下人。”

    這是實話,家庭條件改善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小時候,陳子邇真放過牛。

    不過中年男子一副'我看穿了'的樣子,卻並不追問,只是笑着繼續和陳子邇搭着話。

    隨意交談間,車廂內的情況總算慢慢穩定了下來,似乎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準備在那個位置待上幾個小時或幾十個小時。

    三三兩兩的乘客還在給自己的行李尋求更好的位置,尤其是有掉下來危險的包。

    這時候一對父女走到陳子邇座位邊上,聲稱他的座位在這邊,佔座的兩位大叔都是講理的,之前擠累了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正主來了二話沒說就起來了。

    和陳子邇搭話的瘦削中年男人一看是父女,也是客氣的說:“我跟這位小兄弟坐一排吧,你們父女倆一起。”

    那父親滿臉堆笑道謝。

    倒是小姑娘擠得臉色漲紅,自顧自的坐在裏面靠窗的位置,也不理她的父親。嘴裏小聲嘟囔着:“叫你早買票,現在好了,沒有空調車就算了,連臥鋪票都沒有買到,就差站着去中海了。”

    那位父親帶着這個年代特有的棕色大眼鏡,麪皮細嫩,頭髮烏黑油亮,似乎是個坐辦公室的,被自己女兒一頓奚落,臉色有點掛不住,顯得很是尷尬。

    這種擁擠就算陳子邇這個大男人看着都瘮得慌,也難怪一個小女孩生氣。

    不過陳子邇就當沒聽見,看着窗外發呆。本來陳子邇也是要買空調車的,但火車票本就難買,這時候又沒有網上訂票。就像小姑娘說的,還好有坐,就差站着去中海了。

    陳子邇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看着淮陽市消失在窗外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的想起了一個特矯情的句子:幾年前踏上火車的那一刻都還沒有意識到,從此故鄉只有冬夏,再無春秋。

    上輩子陳子邇一直在家鄉做英語老師,所以並沒有在外當遊子的經歷,沒什麼感觸,對於他來說,倒是覺得這句話太酸了。

    陳子邇已經重生一年了,他的性格中沒那麼多的浮躁,也從未想過剛重生,隨隨便便就發個大財,他只是個外語老師,不是商業鉅子。他只熟悉考題陷阱,不瞭解商戰經驗。

    所以陳子邇一年的時間就是讀書高考。

    而經過一年玩命苦讀,再加上英語及記得語文作文題的優勢,他取得的戰果不錯。

    可喜的是陳子邇考上了中海三大重點高校之一的中海大學,可恨的是中大以文科聞名於世,陳子邇因爲分數沒有競爭力,被調去了偏理科的交通工程專業。

    陳子邇上輩子加這輩子都不知道這是個啥專業,具體幹什麼的。他也很頭疼,但沒辦法,他畢竟不是考霸,能考上中海大學都是多年老師生涯的應試技巧幫了忙。

    剛開始幾天,陳子邇還耿耿於懷,但後來一想,也沒多少人乾的工作和他上的

    課有關係。所以學什麼專業沒那麼重要。

    列車離開淮水已經半個小時,陳子邇的旅途還有九個半小時,這時候的火車沒有高鐵的速度,只能跑100公里左右,再加上路上的停靠時間,一路上走得很慢。沒有智能機,沒有電腦。

    這九個半小時是真的熬人。

    其實陳子邇帶了幾本書,但硬座車廂的吵鬧超過了他的想象。發呆似乎成了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可天慢慢的黑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接近晚上七點鐘。外面黑燈瞎火,什麼都看不着。

    陳子邇瞄了一眼對面的姑娘,她應該是繼承了父親的優秀基因,皮膚白的很,圓圓的臉蛋上一雙精緻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靈動有神。可惜圓臉不是陳子邇的菜,所以在他看來這姑娘並不多麼漂亮,只能算作可愛。

    姑娘應該是接受了只有硬座並且要坐很久的現實,沉默着不說話。而她的父親正和陳子邇身旁的瘦削男人聊的起勁。陳子邇耳朵颳了一下,在談錢和股市。

    改革開放近20年,追逐金錢已經從羞於啓齒變成了明目張膽,甚至於得意洋洋。

    似乎瘦削男人在股市中掙了不少的錢,說話間,明面上謙虛掩飾,實則是吹噓自己。

    女孩的父親提醒道:“這股票啊,我們國家剛玩沒幾年,大家都不是很懂,我自己也沒怎麼搞明白,但有一點是一定的,那就是不管他怎麼運作,那一定得符合經濟規律,依你來看,現在滬深兩市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陳子邇聽這中年眼鏡男的氣質、談吐倒像是在政府工作的,面對別人暗中的金錢炫耀,既不卑,也不亢,溫文爾雅,令人如沐春風。

    關於1996年的畸形牛市,陳子邇自然也聽說過,兩個月前他還參與了,這一年的牛市所激發出的民衆關注股票的熱情可是一點都不比07年差。

    陳子邇印象最深刻的是,國內證券史上最嚴重的證券欺詐案就是這一年發生的。

    有一家企業叫HN現代農業發展股份有限公司,僅僅依靠發佈虛假年報竟成了1996年股市最大的黑馬,從最低的2元一股,瘋漲到最高26元一股!

    這在陳子邇看來根本就是無法想象的行爲,誰都知道上市公司爲了股價會通過一些“技術手段”來美化年報,但直接發佈虛假年報的確是匪夷所思。這種明顯的違法行爲究竟爲哪般?

    陳子邇思考間,旁邊的瘦削男人反駁,道:“股市漲漲跌跌那我是知道的,但這半年甚至一年內吶,那是肯定跌不了!”

    陳子邇一聽別人對未來的判斷很準,不自覺的開始過度思考,他是怎麼知道的?而且這麼確定,所以沒忍住開口問道:“爲什麼跌不了?”

    瘦削男子道:“明年是什麼年知道不?”

    陳子邇心想,1997年?這和股市有啥關係?

    對面的中年眼鏡男道:“你是想說香江迴歸吧?”

    “對啊!香江迴歸!這是多麼重要的政治事件?!全世界都關注的,你說那邊熱熱鬧鬧的慶祝迴歸,這邊股市跌的稀里嘩啦,外國人會怎麼評論?丟不丟咱政府的面子?!”

    陳子邇聽了心下了然,這種荒唐的想法其實在這時候還是有點市場的,而且在我們這種強政府的國家裏也不能算完全沒有道理。

    但不管如何,有漲就有跌的規律是不變的,漲的時候你好我好,跌的時候可就“人間百態”了。

    反正乾坐着也無聊,陳子邇就多說了兩句,“現如今很多人都看漲股市,但沒有隻漲不跌的股市,看準什麼時候出現拐點應該更爲重要,貪婪之時保持警惕,才能在股市中走的穩,走的遠。”

    這一番話說得對面的眼鏡男人眉毛一挑,讚道:“小夥子這句話當是警言,不錯,不錯。”

    旁邊的瘦削男人也不是頑固的,無奈的點頭道:“是很有道理,炒股也應該如此,只是這世上很多事情啊……”

    陳子邇接過話頭,“只是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說易行難,尤其是身在局中,因心中利害欲,反不知局了。”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不禁仔細端詳起了陳子邇,心中想着,這個年輕人卻不是不學無術之人。

    但要說被深深折服那倒也不至於,陳子邇說的道理既不是什麼驚駭世俗之言,也不是什麼深奧難懂之理。

    只是看他講話時大方自然,神色鎮定,語速不疾不徐,面帶微笑間又能直指要害。

    僅說這份自信與從容,與同齡人相比確實算作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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