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承面容尋常,在昏暗得接近深藍的夜色裏,隱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裏。
邢嫿脣角翹着小弧度,兩步跟上去就去牽男人的手。
柔軟無骨,又好似帶着些許涼意的小手鑽進男人的大掌。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握住了,但幾秒後,又很快的鬆開了力道,但也沒將她掙脫,只是呈放鬆自然狀垂着。
她歪了歪頭,靠在男人的手臂上。
入秋後,白晝變短,夜幕降臨得更快了。
別墅裏處處都是漂亮的燈光,那光線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
晚上邢嫿拿着藥瓶再喫的時候,想起了昨晚的不對勁。
她本來是不怎麼做夢的了,可吃了這藥之後症狀反而更嚴重了,不僅很難入眠,噩夢都快變成夢魘了。
這藥……有問題麼?
還是……是藥三分毒,副作用?
不過,醫生是她哥哥帶她去看的,藥也是哥哥親手拿給她的,鑑於這個哥哥是她失憶前應該很信任的人,她家老公也沒有反對她跟他來往,所以,他應該不會害她吧?
嗯,她再喫喫看吧。
邢嫿還是端着水杯,將掌心的藥吞下了。
…………
十點多快到十一點的時候,她熟門熟路的抱着被子又摸了過去。
燈已經熄滅,雙人牀上的男人依然安靜的平躺,像是睡着了,或者真的已經睡着了。
但她不得不懷疑……他這兩天突然提前了睡眠時間,是因爲遷就她,不然,她就得比平常晚一兩個小時才能睡。
今晚的月色淡了許多。
邢嫿這次沒有就地在地毯上躺下,她抱着大團的被子,趴在牀沿,在黑暗中朝男人的方向輕輕的出聲,“老公。”
靜謐得只有呼吸的聲音。
“老公,今晚好像又降溫了,我不想睡地上了……我上來睡好不好?”
無人迴應。
“嗯……你不反對的話那我當你答應了啊。”
依然只有她自言自語。
“我上來啦。”
邢嫿在又等了一會兒後,真的輕手輕腳爬上了牀,佔據了這偌大的雙人牀的……最邊上一處角落。
睡着了的那人好似沒有察覺自己牀上多了個人。
不過邢嫿終於沒敢太放肆,真的只睡在了邊邊上,且沒跟他共睡一牀被子,而是裹着自己帶過來的軟被。
籲……
睡了幾天地板,才知道睡牀上是多舒服的事情。
不過……他最近態度變得這麼大,是真的認爲她有抑鬱症了?
舒情等他糾纏他,他也不理。
他果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漠不關心跟厭惡她的存在。
她心裏喜滋滋的,被人在意的感覺真好。
可轉念又心虛了起來——她的抑鬱症是假的。
黑暗中,她又想,如果她真的有抑鬱症就好了。
…………
邢嫿沒有昨晚那樣焦躁不安,但神經有點亢奮,在胡思亂想中入睡後,還是無法進入深睡,像是已經睡着了甚至在做夢,卻又好像處在淺眠中甚至能感知到身邊的任何風吹草動。
邢深讓林醫生拿的藥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她的神經,喫的時間長了會由亢奮轉入衰弱,當然,喫幾天只會影響點情緒跟睡眠,還不會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白天的所思跟擔憂,尤其是潛藏在內心的恐懼,晚上入睡後會不自覺的放大這些情緒,很容易做噩夢。
不過,這次她終於沒再夢見那滿世界令人窒息的水和詛咒着讓她去死的女人了。
霍司承是被他身邊聲音高高低低,不斷叫着老公的女人吵醒的。
“老公……”
這女人給點陽光就燦爛,讓她一寸她就蹭過來一尺。
他當然知道她已經從摸到他的房間睡,變成了爬到他的牀上來了。
想起昨晚的情況,他皺起眉,長臂摁開了牀頭的燈,起身俯首過去,扳過女人的臉蛋。
“司承,司承……”她閉着眼睛,喃喃的一遍遍重複着,“司承。”
霍司承一震,連瞳孔都縮了一下。
他已經很久沒聽她這麼叫過了。
邢嫿叫他的名字,除去偶爾戲謔的時候,從不叫老公。
邢小嫿卻是一直叫老公,從不叫他名字的。
“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眼淚又把睫毛打溼了,情緒不像昨晚那樣激烈,跟恐懼的窒息比,更像是傷心焦急。
“老公……”
又有新的眼淚漫了出來,她帶着些許哭腔的聲音模糊的道,“對不起……你別不要我……”
牀頭燈的柔光下,她的臉被眼淚淹沒。
霍司承瞳孔劇烈的收縮,線條完美的下頜線緊繃了起來,他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下顎,低冷之極的道,“對不起?你對不起什麼,嗯?”
她當然是聽不到的。
窗外的風呼呼的吹着,吹響了什麼。
她又迷茫而輕輕叫着,“司承……”
男人瞳眸倒映着這張臉,呼吸都變得愈發急促了起來,再聽到這兩個字時,他終究還是沒忍住,低頭狠狠吻了下去。
帶着恨意裏的狠勁,又揉進了說不出的纏綿意味。
現實中的男人在掠奪着她,邢嫿被扯了回來。
在察覺到男人在吻她時,她先察覺到了吻她的這個男人是誰。
不同於恐懼的窒息絕望,此時瀰漫在她心頭上的,是一股尖銳的絞痛逐漸平息後的漫漫鈍痛,麻木的纏着她整團心臟。
屬於他的氣息似乎能擊退這種感覺。
她如飲鴆止渴般的渴望着,完全遵循本能的將手臂纏上他的脖子,毫無保留的回吻着他。
這吻持續到她全身綿軟,再無力支持,他才結束這深長的脣舌相一纏,在親吻她嘴角的時候,嚐到了未乾的鹹意。
便又順着這味道,將她臉上的淚都以脣舌一一吻去。
夜晚,真是比任何白天都要危險。
等他再將她的臉蛋逡巡了個遍,在黑夜中像是擦槍走火的兩人也恢復清醒。
下顎又是一疼,她睜眼看着自己上方近在咫尺的俊臉,聽他緊繃沙啞的聲音響起,“你一直在說對不起,告訴我,你對不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