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繡在牀前守了快有半個時辰,沒有等來大夫,卻把安元志等來了。

    “姐,娘怎麼樣了?”安元志站在牀頭,看一眼燒得昏迷不醒的繡姨娘,急問安錦繡道。

    “大夫還沒到,”安錦繡的臉上這會兒也藏不住心裏的焦急了,說道:“我讓紫鴛去找大管家了啊!”

    安元志此時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人,聽了安錦繡帶着哭腔的話後,手握成拳,狠狠地跺一下腳後,掉頭就往外走。

    安錦繡一驚,忙就起身,追上安元志說:“你要做什麼去?”

    安元志說:“大管家請不來大夫,我出府去請。”

    安錦繡想說,這樣不是壞了府中的規矩?做姨娘的哪裏能私下請外面的大夫來看病?但想到躺在牀上的孃親,安錦繡一咬牙,問安元志道:“你身上有銀兩嗎?”

    安元志目光一沉,隨即搖了搖頭,他一個沒人問的庶出少爺,月錢從來沒有按時如數交到他手上過,這個月的月錢他還沒有拿到,請大夫的錢經安錦繡問起了,安元志纔想起來,自己連請大夫出診的錢都沒有。

    安錦繡從袖中摸出些碎銀,一股腦都交到了安元志的手上,“你路上要快些,我在這裏陪着娘。”

    安元志把頭點點,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安錦繡看着安元志走出去了,才坐回到了繡姨娘的牀邊上,聽到繡姨娘聲音低弱地哼了兩聲,安錦繡忙就一疊聲地喊道:“娘,娘,我是錦繡,你醒醒啊,娘?”

    繡姨娘神智不清地睜一下眼,看見自己的牀前坐着一個人,卻沒認出是安錦繡來。

    安錦繡跑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水,端過來喂繡姨娘喝下去,嘴裏對繡姨娘道:“娘,元志請大夫去了,你再等一下,大夫很快就來了。”

    繡姨娘也聽不清身邊這人在跟自己說些什麼,嗯嗯了兩聲,便又昏睡過去。

    安錦繡心裏暗恨這府裏的奴才們也是奴大欺主,她不擔心繡姨娘這次會一病不起,她的這個孃親還要跟着安元志享數十年的清福呢,只是安錦繡如今看不得繡姨娘就這樣在自己的面前受苦。

    紫鴛跑了進來,一臉的委屈,望着安錦繡就要掉眼淚。

    安錦繡衝紫鴛搖一下頭,說:“不怪你,不要哭。”

    紫鴛紅着眼圈,陪着安錦繡守在了繡姨娘的牀頭,小聲問安錦繡道:“小姐,今天秦府不去了嗎?”

    “秦老太君有的是人巴結,”安錦繡冷道:“不缺我一人。”

    紫鴛擔心道:“只怕夫人要怪小姐了。”

    安錦繡心裏冷笑一聲,沒說話,這個時候,一樁已經淡忘了的往事,被安錦繡想了起來。前世裏,她出嫁前去秦府時,安元志攔在她的轎前,只是那時眼高於頂的安二小姐,眼裏哪裏能看到自己的這個親兄弟?安錦繡想起,那時自己沒有搭理安元志,等自己回府後,就聽說安元志捱了打,被罰跑祠堂的事。

    “原來如此,”安錦繡自言自語道,眼中發酸,再也說不出話來。原來那一回安元志攔在自己的轎前,是因爲他們的親生母親病了,卻除了他這個身無分文的親子,全安府上下無人過問。捱打,罰跪是因爲被她漠視之後,安元志又去找了他們的父親,憑着安元志的脾Xing,父子之間一定言語衝突,最後受苦的只能是安元志。

    “小姐?”紫鴛能感覺到安錦繡在傷心,輕聲喊了安錦繡一聲。

    “大管家給你臉子看了?”安錦繡問道。

    紫鴛道:“府裏今天好像是要來客人,大管家正忙着佈置,根本就沒空理我。”

    來客人?安錦繡的眉頭又是一皺,隨口問道:“知道是什麼客人要來嗎?”

    “不知道,”紫鴛搖頭,“前院裏就沒人願意搭理我。”

    “算了,”安錦繡又爲繡姨娘換了一回冷毛巾,“元志已經去請大夫去了,應該很快就來了。”

    紫鴛幫着安錦繡喂繡姨娘喝水,在前院裏挨的罵,和聽到的那些陰陽怪氣的話,紫鴛決定把這些都爛在自己的肚子裏。

    主僕二人在房中忙個不停,只想讓繡姨娘好受一些。

    不多時,安元志請了一個大夫來。

    安錦繡和紫鴛自己動手,搬了一扇屏風擋在牀前,讓大夫隔着屏風,牽着繩爲繡姨娘診脈。

    大夫診完了脈,就對安元志說,繡姨娘這是邪寒入了體,服藥後也要好好養一段時日才能全好。

    安元志當着大夫的面,安錦繡隔着屏風,都謝過了大夫。

    “沒事了,”安元志領着大夫出去開藥方後,安錦繡坐在繡姨娘身邊,小聲道:“娘,吃了藥後就沒事了。”

    安元志送走了大夫,又拿着藥方去藥房裏抓藥,回來後再請錢婆子在房外的檐下支起一個小爐子,安元志蹲在爐子前,爲繡姨娘熬藥。

    安錦繡出來時,就看見安元志臉上沾着柴灰,一頭的大汗,手裏拿着一把芭蕉扇,正不停地扇着火。安錦繡喊了一聲:“元志。”

    安元志回頭看了安錦繡一眼,說:“姐進屋去吧,這裏煙大,會嗆着的。”

    安錦繡走上前,也蹲了下來,用自己的帕子替安元志擦起了臉。

    安元志被安錦繡碰到了臉,嚇了一跳。

    “你是我親弟弟怕什麼?”安錦繡說道:“你自己常生爐子?”

    安元志沒再躲安錦繡,點了點頭。

    “府裏還能短了你的飯食?”安錦繡又問道。

    安元志一咧嘴,不甚在意地道:“府裏開飯晚,我習武肚子容易餓。”

    安錦繡僵在那裏,心裏不好受,半天也緩不過這口氣來。

    安元志這時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看向了安錦繡,“我讀書橫豎也讀不過大哥他們。”

    “習武也沒什麼不好,”安錦繡說道:“你喜歡就從武好了。”

    安元志又是一愣,說:“姐,你不反對?”

    “姐是女兒身沒什麼大用,”安錦繡苦笑道:“你是娘唯一的指望,從軍是個出路,姐爲何要攔你?只是這條路不好走也危險,姐心裏不好受,”安錦繡說這到這裏,悲從心來,安元志十四歲離家從軍,吃了多少苦頭,自己這個當姐姐的竟是一點也不知道。

    “再不好走,也比在這府裏強,”安元志看安錦繡對他習武之事沒一點鄙夷,心裏對安錦繡又親近了一些,“日後就是姐嫁到上官家,我出息了,也能照顧姐一二了。”

    安錦繡抹了抹眼睛,她這個傻弟弟,她就這些日子對他好了,這個弟弟就忘了前面那十幾年,自己跟這府中人一樣,眼中無他存在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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